闹事的人聚集在一起, 可是这沈府管家站在那里便站在那里,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林钰看着,倒觉得这样的胆子太稀奇了。
这县令已经快要气疯了,指着沈府管家的鼻子便道:“如今富顺盐事停滞, 多半都因为那老头子妖言惑众,你若是再不让那老头子出来, 便不要怪我不客气。”
“狗官!”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骂了这么一句,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正所谓是法不责众, 大家起哄一闹起来,那本事大了去了。
顿时有人开始往前面挤,这些盐工已经是为生计所迫, 几乎要饿死。
盐场上拖欠工人们的工钱, 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谁愿意去盐场上累死累活地做事?这些个狗官, 全为着自己的顶戴花翎, 置盐工的生死于不顾。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
立刻有一名壮汉出来喊道:“管家先生你把门关上,我们把这狗官提溜出去!”
这些盐工都是附近盐场上的,那句话叫做“官逼民反”,如今已经走上了绝路,这些人甚至还要继续威胁沈师傅, 倒下一个沈师傅,下面的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林钰这边只看到众人一拥而上,就已经将周围的府役们围了起来。
混乱之间,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盐场上做工的这些人,常年打井煮盐煎盐,身体强壮,那些个酒囊饭袋无法与之相比,转眼就已经被撵走了。
那知县以前不曾看到过这样的场面,这个时候真是吓了个半死,一面色厉内荏地喊着“刁民”,一面却抱头鼠窜。
不一会儿,县衙的人就已经被赶走了。
林钰看得好笑,不是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只是此刻这场面异常滑稽。
这知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又灰溜溜地跑走,真是……
丢脸极了。
做官做到这人这样的份儿上,估计也离掉脑袋不远了。
林钰看了看那紧闭起来的沈府大门,院墙里面能看到几株秋海棠的影子,只是还没开花。
沈无盐应该就在里面。
他围观完了热闹,便转身要走,不料有一名还没走的盐工忽然看见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竟然走上来:“现在林公子还好吧?”
这是当初那船上的人,还照顾过林钰,林钰一眼便看了出来,忙道:“白小哥儿言重了,现在还好,只是这富顺风物甚好,还不急着回家,想在这里待上几天。只是人生地不熟……”
“怪了。”这白小哥儿乃是船上人这样喊的,他年纪不小,只不过是娃娃脸,一向被人这样喊着,大家也都习惯了。
林钰只觉得奇怪:“什么怪了?”
白小哥儿摇摇头,“沈姑娘其实一直是个慈悲心肠的人,没的见了你落难还要把你往外面推的,莫不是你得罪过她了?”
得罪?林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白小哥儿又问了问他现在的住处,给他介绍了一下富顺的情况,过不一会儿,有人在那边喊他,他才过去。
林钰从他口中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原来四川盐政已经艰难到了这种地步——前一阵自流井的大盐商暴病去世,整个堂口上都乱了,新来掌家管理盐场的是原来那盐商的熊丢,为人抠门,不给盐工们发工钱,甚至还间接害死了一些盐工,瞎指挥。反正大家是群情激奋,也就不管那么多,现在是要把事情往大了闹。
尽管到时候一批人脱不了干系,至少大部分人能够有个好日子。
都说康熙爷是个好皇帝,只希望能把这件事给查清楚了。
林钰看白小哥儿跟着那些盐工走了,沈府宅院大门也是紧闭,便也回了客栈。
之前那跟他搭话的山羊胡子陕商还在,一见到林钰进来,倒觉得奇怪,他怎么去了那么久?闹事也不过就是一波一波的,这时候早就结束了。
因惦记着林钰的身份,这陕商眼神一闪,便主动招呼了他:“林公子去看热闹回来了?”
被人一口叫了“林公子”,林钰当真有些不习惯,这人,似乎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