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心道:“原来她都知道啊!我真是小看了这丫头了。”
书儿把水从秦三手里接过来放好,见他的烤鱼快吃完了,就又递给他一块撕下来的布头做的帕子,才接着说道:“三叔,我不是小孩子子了。臻儿才是小孩。我已经十二岁了。”
说完这话,书儿顿了一顿,大概也觉得“十二”这个数字没有太多的说服力。索性不去再提,接着道:“娘亲已经遇难了,我再也没有娘亲了……我在家里是长女,我必要担起重担,负起责任。”
说道娘亲,书儿还是突然哽咽了,不由得垂下了眼帘。可只是一瞬,她便又看向秦三,眼睛似乎更亮了,头也扬了起来,接着说道:“伤心是没有用的。娘亲是被人害死的,书儿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和三叔学本事,找到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秦三听了不禁动容,却还是劝道:“三叔教你本事,是为了让你防身自保的。你是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卷进这些打打杀杀的血腥凶事里面去。再说你还要照顾臻儿呢。他还是小孩子啊。你要相信三叔,我们从这里出去后,三叔就要北上,三叔一定会帮你找到凶手,为你娘亲报仇的!”
“三叔于我是大恩人,如果没有三叔,书儿早就死在庵里了。按理三叔的话书儿不应该不听,只有这一件,”书儿说着,双膝跪下,双手扶额,俯身到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秦三意外地看着书儿,竟没有阻拦。
“三叔,书儿在此发誓:此生若不能手刃仇人,便让我魂魄永世不得安生!”
秦三看着俯身在地的书儿,亦觉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书儿说出的何尝又不是他的心声呢。只是这个誓立得太毒了。他必须做些什么,为书儿化解一二才行:
“书儿,你听三叔一句话。谋事在人,可成事在天。只要你有此心,便是个难得的既孝顺且有志气的孩子了。你万不可发这般毒誓,你娘亲也是不愿意听到的。”
“谋事在人?”书儿抬起头来,神色坚毅地看着秦三道:“那就说三叔答应书儿了?咱们一起谋划行动,总有事成的一天。”
“我,三叔……”秦三没想道被书儿抓住了话里的漏洞,只好又道:“再说,咱们前两天不是说好了吗?要先和你家长辈谈过,才好提拜师的事儿。”
书儿知道他的顾虑,索性再加一把火:“三叔,你不用再骗我了。我今后是没有地方去的。无论是徐家还是刘……刘家。徐家不会再接纳我回去,而刘家也不会是我的容身之所的。臻儿是男孩子,有太爷爷疼他,他会得到家里的悉心教养的。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的。报仇的事有我就可以了。我想娘亲也必然是这般想的。我是家里长女,娘亲从来就不只把我当做小孩哄着,无论村里的家长里短,还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娘亲不但不避着我,还会说与我知道。我喜欢做的事,她绝少拦着我不让做;我不擅长的活计,她更不会逼我;臻儿和我说起三叔领他经历的好玩又新鲜的事儿,我便心生羡慕,和娘亲说了,娘亲便和爹爹商量着,也让我跟你们去了;家里有和邻里之间有些针头线脑的礼尚往来,娘亲也都是把我推出去历练;要是我犯了错,娘亲也会打我手板,或是罚我反省,只是她从来不在气头上行惩戒之事。娘亲总是先把我的错处掰开了揉碎了的说明白了,说是知错才能改,总是让我心服口服地受罚。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娘亲对我的好,才明白了她这就是在教导我明道理,辩是非,通俗务,晓人情啊。”
书儿越说语速越快,一双晶莹的双眸看向远方,思绪仿佛越过崇山峻岭,回到了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温馨小院,泪流满面却不自知,只顺着思路继续下去:“书儿虽然见识有限,可承蒙娘亲的悉心教养,每日里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却也有幸不是个蠢笨无知的女子。我知道三叔想为我再最后争一争,想着书儿是个女子,总要有个安稳的家,有个门当户对的夫家才算是个好归宿。可以书儿如今的情况,即使勉强让他们接受我回去,今后的日子怕也是要低头服小,谨言慎行的过日子。一旦有个事儿,遇到了个坎儿,就会有人拿今儿个的遭遇说事儿。三叔,书儿不怕吃苦,也不怕漂泊不定的生活,书儿连死都不怕。可是,那种仰人鼻息,畏惧人言,如履薄冰日子,书儿怕啊!就怕书儿人还活着,却是心如死灰,书儿死都不想去过那样的日子。”
说道此处,书儿终于伏地大哭起来。
“书儿,书儿啊!”秦三看着书儿因为痛哭而剧烈抖动的瘦弱的肩膀,书儿从悬崖上毅然决然的坠下深渊的一瞬仿佛就在眼前,让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对书儿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有同感。他突然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自己何尝不是还背负着反贼逃犯的污名吗?须臾之间,前尘往事、失爱之痛、无力回天、满心满腹地郁结和不平不甘,如惊涛骇浪一般一起向他迎面袭来。秦三再也抑制不住,仰天长啸起来。
长啸乘山风,越林海,在群山见久久回荡。啸声尚未静匿,秦三已是潸然泪下。
良久,秦三试去脸上的泪水,书儿也停止了哭泣,双目交接,已经是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书儿你先起来。地上潮湿,于你血行不利。以后也不要再往地上跪。女儿家的膝盖一样贵重得很。”看着书儿因痛哭而眼睛通红,额角带汗的模样,秦三心中不忍。他伸出手去,示意书儿起来。
书儿知道他有话要说,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对秦三道:“三叔,你先等一下。”说着转身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不能让火种灭了。然后又去大石台上把那个包袱拿了过来,垫在秦三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第一天开始练习内功的时候,秦三就让她这个包袱当成了她的蒲团,不许她坐在冰凉阴湿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