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亮见了,只得道:“我尽力吧。”说话的语气神色都庄重了许多。说罢指使着挑夫把行李跳上了苍梧号,便下船找黄员外去了。
且不说梅娘如何心中忐忑。那边臻儿听着心中更是震惊。离家漂泊一年有余的他,大致听懂了梅娘和宝亮的对话。梅娘在他心中慈爱,端庄又博学的形象,瞬间如同一个遭到了重击的精致玉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梅姨她,她竟是那种女人,是那种女人。”臻儿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在他的心里,梅娘是娘亲一类的好女人,好母亲。他至今记得被就起来的那个晚上,他冰凉的身子被梅娘温暖的怀抱包裹着,随着呼吸而沁入心脾的仿佛是娘亲的味道。那个晚上,他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徐村的家里,仿佛回到了自己襁褓之中,被娘亲抱在怀里,轻轻地晃着悠着。
原来他是要去京城寻父的。可是如今这个目标也没有了。他甚至想过在船上也挺好的,不用见不想见的人,不会再被人骗。可是如今为什么真相又和他看到的不一样,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错的,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听差了。
此念一起,臻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他把水桶里的脏水倒进江里,就不声不响地到后面找到正在看炉子的阿留。
阿留眼睛熏得有点红,鼻尖上还有一点黑。见他过来,高兴地招呼他到身边坐下。她手中的大蒲扇不停地扇着,一边看了眼前面,才小声道:“幸亏来客人了,不然阿娘再问下去,我怕是要挨骂了。嘻嘻嘻。”
臻儿点点头,盯着烧得通红的铸铁炉子看了半晌,方开口道:“要烧好多开水呢?”
“嗯。一会儿客人上船了,要有热手巾热水为客人搽脸净手。客人在岸上吃了午饭,但是我们要准备下午的茶点。”
“不是有枣糕吗?我们可以从集市上带些好吃的回来啊。”臻儿奇怪为何要如此费事。
“这个黄员外可是讲究,从不吃那些小摊上的东西,说是不干净。他只吃我们船上做的吃食,最喜欢阿娘蒸的白雪糕。”
“前几天也有客人上船,怎么没有这么多讲究?”臻儿问道。
“那是流客,再说人也比黄员外差远了。”阿留见他仍是不解,便又道:“临时上船的客人,也没有什么赏钱,有热水热食干净铺盖就够了。这回的黄员外是熟客。他有学问人还好,每次还都给我带好玩好吃的东西。他还喜欢听阿娘弹琵琶唱曲子。哎……”提到琵琶,阿留小脸耷拉了下来:“你也看到了,我就提了一句学琵琶的事儿,就挨了一顿骂。”
他想到一个多月来梅娘既严厉又慈爱,急着劝道:“梅姨是为你好啊。正经人家的女孩即便是通音律,也大多学习琴筝之类的雅乐,为的是怡情养性,而不是取悦于人。”
阿留有些不悦,问道:“难道阿娘弹琵琶是为了取悦于黄员外吗?可是,我们船家就是在客人手里讨生活啊,让客人高兴有什么不对吗?客人高兴了,才会再来啊,而且赏钱也多啊。”
“客船譬如水上客栈,有热食,净水和舒适的休息之所就可以了。你也说普通流客有这些就够了。那为什么只给黄员外唱曲呢?难道为了赏钱连廉耻都不顾了吗?”话一出口,臻儿就觉得有些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