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好时节。
天气热的发闷,母亲过了月子也回了家,婉如出嫁的时间还没到,我在储秀宫中闷得一塌糊涂,便想着去宁儿姐姐的咸福宫说话聊天。
到了咸福宫,见宫中无人,听喜儿讲宁儿姐姐被荣贵妃叫到延禧宫中去说话了,便又辗转去了延禧宫内。
还没到宫内,走到长街时就感受到了延禧宫中的热闹。远远的就听见琴乐声阵阵,但却是从来未听过的音色调式,令人称奇。
待到了延禧宫,大门一开,就看见玉贵人在树下翩翩起舞,一身高丽装束,裙摆飞旋而动,煞是好看。而身侧,同样高丽装束的侍女弹奏着异国曲调,她的四周摆着四个冰缸,凉风阵阵不说,还有水汽萦绕,恍若仙子。
而另一边的屋檐下,三四个宫女执着扇子,祥常在正与平贵人细细的说话,祥常在执着笔,平贵人拿着素白的绢扇说着什么,平贵人一面说,祥常在一面记。
我往里头走了没几步,免了她们三个的礼节,就见庄贵人在正殿前阳光好处晒陈皮,一股子药味窜入鼻子,让人连连退了几步。
我望向正殿门处,看见荣贵妃正坐在厅堂里与如嫔和宁儿姐姐两人说话,三人一脸闷烦不快的样子都快将延禧宫挤满了。荣贵妃听报我来,连忙邀我进来,让华枝给我搬了个椅子坐下。
“瑾嫔你可来了,来,陪我说说话。”
我刚坐下就觉得奇怪,明明这延禧宫人气最旺,为何荣贵妃反而显得十分苦闷。
还好我刚坐下,荣贵妃便冲我倾吐开:“妹妹你不知道,我这延禧宫前后殿全都住满了人,看着热闹,实则过于杂乱了。”
“此话怎讲?”我问道。
“那玉贵人,出身北国,起的极早,每日早晨天还未亮,便携着侍女在宫中院子里载歌载舞,心情好呢,日上三竿便不跳了,心情特别好呢,就如今天,太阳烧脑袋了也不罢休。”
“不能让她不跳么?”我悄悄问。
荣贵妃一脸快哭了的表情:“玉贵人从高丽来,能歌善舞,皇上还专门夸了她舞姿优美,哪有不练的道理。”
如妃也立马点头:“是呀是呀,这七月虽然流火,但宫内还是热的发慌,不让人家清晨傍晚跳,那什么时候跳?”
我想了想点头:“也是,合宫内住着,多少有个互相迁就的时候,荣贵妃姐姐不喜欢早起,晨昏定省回来补眠就好。”
“可不是么。”荣贵妃苦着脸道:“我以往就这样,若是早晨没睡够,请安回来在榻上小憩一会儿也就补回来了。可这会子祥常在进了宫,跟平贵人两个人如说相声似的黏在一块儿。两人往屋檐下一坐,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儿都疼。”
我问道:“那告诉她们别吵了?”
“我延禧宫规矩再大,也不能大到不让人说话去呀?”荣贵妃道。
“那让他们回屋聊?”我又问。
如妃答道:“瑾嫔不知道,这答应贵人的位分,冰敬少,而延禧宫的屋子旧,里头闷热,也还是外面能解解乏。”
“更何况祥常在是荣贵妃亲自要求住在自己宫里的,若是祥常在住的不舒服,贵妃如何朝皇后交代不是。”宁儿姐姐也解释道。
“那到后头的暖阁去睡。”我自以为想了个好主意:“将后头的屋子辟出来再做一个卧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此话说完,荣贵妃便拉着我的手走到了门口:“来,你来随我看。”
她指着庄贵人铺了满地的陈皮道:“庄贵人如今移到了后院济远斋内住,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还在前院晒陈皮?”
“为什么?”我天真的问。
荣贵妃一脸绝望:“因为后院她都铺满了!”
如妃在后头跟着说:“后院还有六个好大好大的药锅子,成日冒着烟,只要往后院走一步,那药味就冲着你脑袋冒过来。”
“那能阻止她吗?”我眯着眼睛问。
“庄贵人现在日日侍奉慈宁宫,这陈皮就是给太后老人家晒的。”荣贵妃道。
“她那药锅子里,炖着太后太妃们日日要喝的补药。”如妃补充。
宁儿姐姐也道:“这老太后的事情,不跟着孝敬也就罢了,谁敢拦着?”
我扯了扯嘴角:“那这延禧宫内……”
“我这延禧宫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刻、一处、一时是安宁的。”荣贵妃绝望的看着我:“不是在听人唱鸟语一般的歌,弹听不懂的琴;就是在听人讲相声、说书拟话本子;再要么就是闻着药味顶着药香。若哪日她们四个心情一好,凑一块儿聊了起来,一边歌一边舞一边唱一边跳,神仙也救不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