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花一直说宋小玉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张翠花才一十岁,嫁入宋家连生了两个闺女,张翠花的婆婆嫌她生不出儿子,不愿意伺候张翠花月子。可怜张翠花刚生了孩子,就得自己下床烧饭,洗衣种地,她婆婆给家里的猪喂南瓜豆饼,却给她吃了一个月的玉米糊。
月子里的仇都要记一辈子的。
张翠花跟她婆婆吵了很多年,属于在路上见到了都要互相吐口水的程度。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账,说起来跟宋小玉没啥关系。
坏就坏在,这宋小玉跟她奶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都是王八绿豆眼、塌鼻梁、厚嘴唇,看人时像在瞅人。
张翠花每次看到宋小玉都觉得在看自己婆婆,感觉那叫一个酸爽,愣是一句夸赞的话都说不出口。
要说起长相,张翠花见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就属甄桂芝了。
别看甄桂芝生了四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可人家腿长腰细胸大,身材带劲就算了,脸也长得美艳,不然也不能被大国他爹给看上,娶回家当老婆。
宋小玉就算是换个头,比起她甄婶子,那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宋小玉原来的长相撑死了只有20分,如今喇了双眼皮,垫了鼻子,配上那张窄脸,起码能打个70分。
要是再好好打扮打扮,起码有个80分。
张翠花拍拍宋小玉的肩膀,感慨道
“小玉啊,你这辈子有两个生日。一个是妈生你那一天,一个是今天。妈生了你的这点恩情,你以后也不用提了,毕竟好不容易生你一次,也没给你生好,让你丑了这么多年。你要谢就该谢给你整容的医生,记住了,他才是你的再生父母以后逢年过节都要给你这位一爸烧柱香,感谢他给了你第一次生命。”
宋小玉疼得直哆嗦,“妈,那我一爸得有多少闺女”
宋小玉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就消肿了,看起来毫无整容的痕迹。
她整了容,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高,回老家时,村里人都没认出来,还以为她是张翠花娘家的亲戚,问她结没结婚,想给她介绍对象。
宋小玉从小到大都不受欢迎,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睡觉睡到一半,竟然笑醒了,爬起来跪在床上,朝着人家医院的方向就磕了三个响头。
她这人好吃懒做的,不如宋小红勤快,从前甄臻是不愿意用她的,可如今人家整容后大变活人,再烫个头发化个妆,分数还能往上提提。
正巧焦蕙兰的服装店需要人手,甄臻就做主把她给留下了。
人长得漂亮就是吃香,以前宋小玉也来店里帮忙过,可她长得不好看,有些顾客明明很想买那件衣服,可只要宋小玉穿上身,人家就绝对不会买。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宋小玉整容烫头化妆,再难卖的衣服往身上一比划,就能卖脱销。
她信心大增,嘴也比以前甜,一天下来光提成就能拿一两
块,可把张翠花高兴坏了。
焦蕙兰店铺生意特别好,又有工人帮着做衣服,算起来也是一家小型的加工厂了,甄臻寻思着,今年得整点不一样的衣服来卖。
她一直想做睡衣,夏天的睡衣不赚钱,她打算提前为冬装做准备。
多备点货,冬天拿出来卖,卖不完的衣服还可以批发给别人。
甄臻找出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焦蕙兰抱着四丫走过来,看到甄臻画的图,奇怪道,“娘,您画什么呢这是棉袄”
甄臻放下笔,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人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了,用眼过度会觉得疲劳。
“是加绒的厚棉服睡衣。”
棉服睡衣还加绒
焦蕙兰被她娘说的话难住了,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叫加绒的厚棉服睡衣。
从图上看,跟棉袄差不多,可是比棉袄要宽松,里外都有一层绒,看起来挺保暖的。
“娘,大家都喜欢紧身一点的棉袄,您这睡衣太宽松,冬天肯定不保暖。”
甄臻想做后世的省服,外面是厚实的棉服,里面贴一层绒布,保暖又舒适。
这年头可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羽绒服,貂皮大衣更是奢侈品,甄臻寻思着,做点加绒睡衣来卖,价格便宜,厚实耐脏还保暖,甭管在家做饭、带孩子还是出门买菜,都可以直接穿出去,
在羽绒服还没普及的年代里,棉睡衣完全可以成为大家的取暖战袍。
甄臻给她解释了一下。
“睡衣不能做的太紧身,你想啊,做饭带孩子都穿着它,太紧身动起来不方便。也不能做的太宽松,宽松会漏风,大概就做成我图上画的这种直筒的版型,里面可以多穿几件衣服,干什么都不拘束。”
焦蕙兰听明白了,“您说的这种珊瑚绒,我还真没听过,去哪找那种加绒又暖和的料子”
甄臻也知道这年头找布料不容易,实在不行,就去一趟温市,温市那边布料多,料子更新的快,就算找不到珊瑚绒,找摇粒绒之类的替代,也是可以的。
有什么面料用什么呗,办法总比困难多。
“回头蕙兰你去一趟南方,找找要用的布料,咱们争取把冬天的棉服给做出来,冬天一到就能拿出来售卖。要是能大批量出货,直接把市场上的棉服面料给垄断了,那就更好了。”
焦蕙兰明白甄臻的意思,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上次婆婆去羊城,她也想跟着去,只是被孩子拖累了,焦蕙兰和孟大国商量过,两人打算这辈子守着三个闺女过,不追儿子了。
焦蕙兰也能安心发展事业,好好把服装厂给做大,也好给闺女们做个榜样。
婆媳俩说完冬装的事,焦蕙兰就端了个凳子给甄臻。
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几天婆婆看着倒是没什么异样,可焦蕙兰怕她心里不舒服,就蹲在她边上,笑着问
“娘,孟华找了个外地媳妇,还让孩子跟女方姓,你心里是不
是不痛快”
甄臻觑她一眼,笑道“我有什么不痛快的”
焦蕙兰不说话。
焦蕙兰的思想被婆婆改造过,却又没改造彻底。
以己度人,焦蕙兰觉得要是自己儿子入赘去女方家里,她心里是不能接受的,总觉得会被人戳脊梁骨。
孟华是村里学历最高的大学生,他长得俊,脑子灵活,家里成分也好,这样的后生找什么女人不行,非得入赘去别人家,让孩子跟女方姓这事要是传回村里,人家指不定怎么骂婆婆骂孟家呢
焦蕙兰虽然听婆婆的话,却也觉得这做法不太妥当。
婆媳俩唠家常,倒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甄臻笑问“你是觉得自己没生出儿子来,老三又让孩子跟女方姓,对死去的大国他爹不好交代”
焦蕙兰没否认,娘说了生儿生女都一样,孟大国对她好,焦蕙兰也不打算再生了。
问题是,孟家就三个儿子,老三是婆婆最喜欢的小儿子,小儿子展翅高飞不回来就算了,还找了个外地媳妇,生孩子跟女方姓,那跟入赘有什么差别
焦蕙兰怕他娘心里难受,就想找她娘说说话。
焦蕙兰给他娘倒了杯水,甄臻接过温水,感受着茶缸底部的温度,才说
“蕙兰,你记住,人生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好比你,你生来就被周围的人灌输了生儿子的想法,宁愿听我的话,吃转胎丸,也得给我们老孟家生出个儿子来。但那种药吃下去后,是能把女孩变成男孩,可这男孩子会拥有男女两种器官,是名副其实的双性人,你想想,你要是真那么做了,这孩子生出来后该有多痛苦。”
婆媳俩没聊过这些话,焦蕙兰从不知道,吃了转胎丸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孩子真的有两种器官,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他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而这一切都是她迂腐落后的封建思想,她的执念带来的。
“再比如孟华这个事,我要是执念太深,不同意他跟谈文音结婚,势必会生出很多事端来,闹到最后,我痛苦、孟华痛苦、谈文音痛苦,大家都痛苦。所以你说我何必呢我改变自己的执念,就能有不一样的结局,那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痛苦”
焦蕙兰沉默许久,明白了她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