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我还活着,真好。”
皇帝微一哽,笑道,“别胡思乱想,生个孩子,何至于要死要活的?只不过我真害怕……”他把她的手压在自己额头上,“咱们只生这一个,以后再不想让你受这苦了。”
她的指尖从他颊上滑过,强撑着笑,“我额涅了,头个艰难,越生越顺溜。你瞧夏天的黑耗子,的咬着大的尾巴,提起来一长串。”
“朕的儿子是耗子么……再顺溜也不要了。”他没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就算她受得了,自己也经不住。见她扭过头往外看,知道她在找孩子,忙道,“你别急,哥儿让她们抱到跨院去了。我下了令,暂且不让送进宫去。你好好养息,明儿让他到你身边来,一切等洗了三再。”
她声气很弱,嗯了声道,“我不动话……你别熬夜,去歇着,叫她们来伺候。”
“我再陪你一阵儿,你睡,别话。”他把杌子挪过来,坐得更近一些。她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沉沉盖住两眼,他忍不住凑过去亲她,“素以,我用情越深越觉得亏欠了你,今生没法给你明媒正娶,你别怨我,我拿余下的时间来补偿你。老虎能不能留下,容我再想想法子。你瞧如果和皇后一起抚养,能成吗?她这身子,纵是要霸揽只怕也力不从心。明儿我试试同她商议商议,她这人不是不讲道理的……当然了,就算她答应,你和哥儿母子相处时候也不那么长,你能坚强的是不是?这么看来,我也不反对你像黑耗子一样生一窝了,后头的能弥补这个缺憾……”
“横竖你不吃亏。”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幽幽开口,“那些做什么?要是有诚意,伺候月子吧!”
她带矫情的样子他最喜欢,他笑起来,“这买卖不错,当初皇父再爱皇太后,也没听他伺候月子,我想是爱得还不够。这回我要胜于蓝了,上得庙堂,进得产房,能名留青史么?”
她齉着鼻子,“古往今来第一完人,世人莫不称道。”
“是吗?”他低头琢磨,“各样差事上都有专门伺候的人,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揪住他一根手指头,“只要天天让我看见你,不要一去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
她还是怕,愈发的依赖难以割舍。其实人心都一样,她不能撂下他,他何尝又能够?他给她捋捋鬓角凌乱的发,轻声道,“不会的,你这么,我可要把朝廷搬到静宜园来了。”
他等她回话,等了半天没见她吭声,原来已经睡着了。
如果生产是一场恶战,那么产后出现的一些情况也很让人头疼。素以老是肚子疼,倒不是太剧烈,隐约的一,没完没了。严三哥来诊脉,一诊又诊出好多事儿来,“脉息沉滑、肠胃结燥、乳汁上蒸、气血不和、滞热未净”,总之要下药,用回乳生化汤来调息。吃口上也怪,一色的红粳米,黄老米,吃得满嘴寡唧唧的,据这样能让恶露快些干净。
不过身上的那不舒畅,看见儿子都能化解。奶妈子把老虎送到她被窝里来,她还是孩儿心性,像得了个玩意儿,喜欢得不肯撒手。哥儿很有意思,鼻子眼睛,什么都是的。她不能喂奶,看见他老是撅着嘴,拿手指头他嘴唇。他大概是饿了,拱了两下,叼住就一通吮/吸。
“额涅您快看,多好玩啊!”她笑道,“这子劲儿真大,吸得我手指头疼。”
素夫人啐了口,“作弄自己儿子,亏你是个做妈的!”忙招呼乳母来喂奶,一头给她塞被角,“别进冷风,看回头留病根儿。”
素以不在乎那些,撑着头看奶妈子撩衣裳哺乳,“哥儿这么吸法,你不疼么?”
奶妈子回过身来笑,“我的贵主儿,我能喂养这么个娇主子,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要喂奶,咳,不瞒您,才开始是真疼,简直要掉一层皮似的。孩子嘴还没靠上来,心里就先怕了。不过时候一长就好,什么事都有个习惯么!”
“是这话。”素夫人道,“开个怀有两宗苦处,才刚开始喂是一宗,后头断奶又是一宗。你想每天那么多奶汁,硬生生的憋回去,真涨得石头一样。所以奶妈子不容易,俸禄又不多,是个辛苦活儿啊!”
一个乳母月例银子只有二两,实话真少得可怜。素以想了想道,“你好生服侍六阿哥,我这儿库里再给你加二两。这钱月月给,我就买个放心。你也知道的,后头不管是在阿哥所还是抱给别的主子,我不能时时在跟前,一切都全依仗你了。”
那奶妈子抱着阿哥不能行礼,屈起两根手指头叩桌面表示谢恩。
孩子落地三朝进行的仪式叫洗三,老虎留在她身边撑死了就三天。现在是越瞧孩子越喜欢,叫她怎么能舍得下?还是要看万岁爷的本事,如果能动皇后一同抚养,那么已经是所有能想象的困难当中最乐观的一种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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