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盯着杨若惜和杨若梅,对跪在两人身后的婢女柳荷、瑛儿视而不见, 他觉得这两姐妹有些奇怪, 按说作为公主, 不可能这么丑吧?
“知晓朕是谁吗?”李渊心中存疑,江良工是一个体察主子心情的好仆从, 他观察了一下杨若惜杨若梅,眼睛一亮看明白了, 俯身低声道:“陛下, 两位小娘子这是在脸上化了妆容,遮掩了白玉无瑕的肌肤。”
李渊恍然明白,而杨若惜迟疑了好一会, 这时才点头, 匍匐在地说道:“民女叩见陛下。”她旁边十岁的杨若梅跟着磕头行礼。
李渊皱了皱眉,侧头示意江良工:“把她们带下去把脸上那鬼东西擦干净,换一身合适的衣裳。”
江良工当即应承, 甩着佛尘走到杨若惜跟前,说道:“两位小娘子请随老奴来。”
杨若惜双手扣紧, 但此时此地不是她能唱反调的地方, 于是她当即起身,然后把妹妹拉起来, 后面柳荷、瑛儿也跟着起身,后退着跟着江良工出了御书房。
李渊手指头敲着桌面,御书房看似只有他一人,他好像在和空气对话一般, 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她们的身份的?”
梁涛从视觉盲点走了出来,说道:“回禀陛下,三娘子七娘子前日进长安城就被我们发现身份有些不妥,昨日查了一日,查清了两位小娘子的身份,这才回禀陛下的。”
其实是太子殿下发现两人身份的,因为任何身份可疑的人员,青云阁都要核实身份,又杨若惜姐妹、主仆四人虽然没有透露名字,但他们来自洛阳这点还是明确的,青云阁一个飞鸽传书到洛阳青云阁分阁,那边很快便把消息传回来了。
李渊点了点头,正要询问这两人为何会滞留在洛阳,而不是被带去江都,离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离邪朝李渊行揖礼,并笑盈盈地问道:“阿爹可有什么烦心事?儿子可为其分忧解难。”
梁涛立即隐退,李渊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到杨若惜姐妹,他还是想起了杨广,有点惆怅道:“阿??......”
前一刻一脸忧容,下一刻李渊愤愤道:“该死的杨广!大郎,你可派人去接你表妹了吗?”
前日,妹妹进宫来求他支援人手,让人去江都接外甥女回来,该死的杨广,就算血缘关系远了点,婉儿也是他表侄女,他竟然为了牵制他,把婉儿纳进宫,以至于他死了,婉儿远隔千里,都不好接回来。
离邪点头:“阿爹不用担心,我派了人去江都,表妹不日就会归来。”他心中暗叹,这古代的皇帝在女色上还真是生冷不忌,表妹王婉比他小三岁,在十六岁那年被杨广纳进宫,这十年来,杨广高兴了就有宠,不高兴了,或者阿爹惹他生气了,表妹就没宠,表妹这十几年的青春真是被喂到狗身上去了。
“杨广的两个女儿,从洛阳流亡到长安,大郎,这该怎么处理?”李渊皱了皱眉,要不然就交回杨氏得了,他不想操心,何况只是两个弱女子,他不屑以这样的手段报复杨广,何况这两丫头都被遗留洛阳,那肯定不受杨广宠爱,爹不疼娘不爱,就算为难了两个女子,杨广也不疼不痒。
离邪心道来了来了,他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长得漂亮吗?漂亮的话,给我做媳妇儿得了。”
李渊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才惊讶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吃错药了?”被儿子挤兑次数多了,李渊也学会挤兑儿子了。
江良工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俏娇的女子,为首的女子面容姣好,眉色如黛,虽然略有些不如意之处,但看起来意外地赏心悦目。
离邪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暗琢磨,按说杨若惜这等姿容,她母亲定然长得不差,何以会被杨广忽视?这很不合理。
唐朝虽然已经有了椅子等物,但并未推广开来,人们还是习惯席地而坐。
御书房的摆设也很简单,整个房间里都是矮几,李渊处理公务也是盘腿坐在矮几之后,离邪也是随意坐在地上的,不过看到她们进来,这才把伸着的腿收了回来,不管怎样也要在瑶瑶面前维持良好的仪态。不过低着头的杨若惜并未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领着妹妹和婢女依旧跪在地上。
李渊见状,心中一哽,再一看杨若惜,顿时心中了然,他这儿子定然是眼光太高,以前那些小娘子长得都不咋地,所以看不上,这杨若惜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如若她的身份暴露出去,虽然会引起世人的非议,但就冲她这美貌,也会引起儿郎的追逐。
对了,他那二儿子是个标准的色坯,看到漂亮女子就走不动腿了,如果大郎没有看中她,那她十有八/九会落入二郎府中,不过她性子看起来较为温婉,而论性情,温良贤惠有儿媳妇长孙氏在前,她就算入了二郎府中,要不了三五年也会渐渐不那么受宠了。
不对,大郎不是说要和长孙氏性情完全相反的女子吗?这杨若惜哪点像了?
李渊转眼就想了这么多,杨若惜和杨若梅换了一身华服,柳荷、瑛儿换了的是宫女的服饰,四个人依旧跪在御书房中间。
“你们姐妹俩为何会滞留洛阳?又为何会从洛阳来到长安?”
杨若惜磕头,然后微微抬头平视前方说道:“大业十二年,父亲去江都,恰好七妹妹生病,不能随行,我是留下来照顾七妹妹的,其后就没再去江都。前不久,江都消息传到洛阳,说父亲被害,趁着洛阳皇宫一片混乱之时,我带着七妹妹和婢女也离开了洛阳,在郊外流连几日,而后王世充占据洛阳,这就更不敢在洛阳停留,然后就一路向西,在一个小镇上托商队一起来到了长安。”
“洛阳不安全,你何以认为长安就安全了呢?”李渊对杨广心中有气,不过杨若惜为何来长安,他稍微思索就明白了,顿时不由得该对自己的好名声感到自豪呢?还是觉得该报复杨广一下?他瞥了儿子一眼,如若他那般做,儿子定会又要谏言,未免耳朵受嘈,他还是不管了,只需要注意不要让人以前朝公主身份作祟就行了。
杨若惜斟酌词语,才低头回道:“祖母与元贞皇后乃亲姐妹,陛下和我父亲是表兄弟,陛下是我和妹妹的表叔,断不可能与我这般的小女子计较。”
姿态放低,虽然是实话但抬了高帽子,谁都喜欢听好话....李渊哼了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
离邪兴致勃勃地看好戏,他其实没打算就见这一面,就让李渊同意他娶杨若惜,杨若惜若成为太子妃,其实于现在大唐的局势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端看个人怎么看。
这魏晋南北朝、隋朝唐朝时期,对前朝的公主之类的,倒是忌惮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公主还不如世家贵族之女尊贵有脸面。
“看你的年纪,你也该婚嫁了,既然你来到了长安,那么你的婚事,朕做主,你有何异议?”李渊挑衅地似的看了离邪一眼。
离邪没有理他,他想听一听她怎么说,现在他很确定她就是历史上李世民那杨妃。李世民后宫有三个杨氏,一个是隋炀帝女,一个是杨素的孙女,一个是李元吉的王妃杨氏,当然这三个杨氏都出自弘农杨氏,不过是不同支脉。
杨若惜心口砰砰跳,然后磕头,再说道:“请表叔怜惜,我嫁谁都可以,但侄女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为妾。”
这时,离邪开口,脸上带着几分调皮说道:“阿爹,刚才不是说表妹给我做媳妇儿吗?”
方才抬头之际,杨若惜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屋子里多出了一人,但并未看真切是谁,突然听到声音,惊得侧头看过去。
这一看过去,她便呆住了,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离邪。
离邪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去,笑问道:“我怎么样?反正我现在太子妃的位置也是个麻烦,不然你嫁给我?”
“不过有一点要说明,我身体出了问题,嫁给我之后,以后我们不能有孩子,你会介意吗?”离邪语笑盈盈。
杨若惜心脏扑通扑通跳,不是面对皇帝表叔那么的紧张和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而且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她眼眶都红润了几分。
离邪被吓了一跳,探出指腹抚在她的双眼之下,有点笨手笨脚地道:“你别哭啊,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他回去要把混沌珠大卸八块,他之前只考虑到瑶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身份导致她吃了这么多苦。
李渊那个气啊,不过他也大开眼界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儿子撩妹啊,这水平有点菜,他是不是该教一教他?
李渊脱口而出:“不行。”让杨广那厮之女当太子妃,他日他去了地府,肯定会被杨广嘲笑,他不能给他嘲笑的机会。
杨若惜这才回过神,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这即是不敢与皇帝叫板的意思,也是她想平复一下心情。
这人就是李建成,她记忆里没有见过他,为何有一种熟悉之感呢?
李渊沉着脸,侧头看了一眼江内侍:“江良工,带她们下去,交给贵妃,好好安置。”
“是,陛下。”江良工欣然应允,然后带着杨若惜姐妹和婢女便下去了,离邪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到目光才收回来。
李渊哼道:“看够没有?长安城这么多美人,你为何只看中了她?”
离邪翻身而起,走到李渊身边,伸手捏他的肩膀,极尽讨好之能,说道:“阿爹,食色性也,她长得这么漂亮,我自然喜欢了。”
李渊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说辞,他嗤之一笑:“你别哄我,单就看上她?你不会想用她收复隋朝旧部吧?”
所以,李渊压根不相信儿子是为色所迷,还为他找了一个这么高大上的理由。
破船还有三根钉,何况是堂堂皇朝,还是有一些忠臣,现下天下四分五裂,造反大军处处皆是,能以善待前朝公主之名笼络人心,这未尝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离邪一听,惊讶道:“阿爹这主意不错,说不得儿就要这么实践一下。”
李渊又气又笑,离邪见他表情平缓了,才说道:“阿爹不用与杨广计较,虽说人死万事皆空,但谁知死后在地府就一定能安逸?说不得杨广这会在地府正被姨奶奶痛骂,要知道祖母娘家最是护短,哪怕祖母和姨奶奶已经嫁人,但在姨奶奶和祖母心中,她们还是独孤氏的女儿,她们的后代留着独孤氏的血脉,杨广这么对你,姨奶奶肯定会骂他,而他日阿爹百年之后,说不得和祖母待在一起可以看杨广被姨奶奶骂得狗血淋淋的精彩大戏呢!”
“那倒是,我可没有做过什么恶心事恶心杨广,杨广那厮做了那么多恶心我的事情,合该被姨母痛骂。”李渊立即沾沾自喜,当然这也跟以前杨广是皇帝,他是大臣,作为臣子,对上皇帝哪有赢的?
想到姨母,李渊也有点伤感,姨母在世时对他这个外甥非常照顾,结果姨母去世之后,他就这么对他,姨母肯定会责罚他。
如果他今日也作践了杨广之女,他日去了地府,那就该换他被母亲责骂了,都有独孤氏流传的血脉,可以光明正大地争权夺利,但不可使阴毒下作的手段,否则其实等于作践自己。
正说着,一内侍在外传报:“启禀陛下,秦王殿下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