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苍琉璃缓缓走在准备通道中, 玫瑰红色的及地礼服被她轻轻提起,华美鲜艳的色彩衬托出她白皙莹润的肤色, 墨色的眼眸上方,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 嘴角那抹淡然的微笑带着恰到好处的优雅。
引领她出场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原本他是走在前面带路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紧紧跟随。刚刚她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他竟然就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让路给她,并且很理所当然的跟在了后面。
他实在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远在英国的夫人。明明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而已,竟然能够让他感觉到相同的气势,那种属于迹部家女主人的气势。
应该说, 不愧是景吾少爷选中的人呐。
浅苍琉璃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赞赏, 她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告白这个词占据了。上辈子她和菱纱告白的情景一直在她眼前浮现,一幕幕的画面那么清晰,她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轻轻地敲打着她的心脏。
临时客串的大赛工作人员一路将黑发少女带到舞台入口,对着她恭敬的行了一礼。
浅苍琉璃深吸了一口气, 双手提起礼服下摆走上了舞台, 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已经习惯这种场合的黑发少女并没有任何的局促感,而是淡然自若的缓步走到钢琴旁,对着台下的裁判和观众优雅的行了一礼,然后轻轻转身坐在了琴凳上。
与此同时,迹部家的直升机已经停在大厦的顶端,不久前为天野菱纱带过路的那位帅哥正恭敬的站在专用电梯前, 对着刚刚跳下直升机的迹部景吾恭敬的行礼问好。
本次大赛是迹部财团赞助的,使用的比赛场地也是迹部家的产业。那间五人豪华包间有独立的出入通道和电梯,所以一早就被迹部大爷预留了下来。
“她出场了吗?”
迹部景吾快速的走进了电梯,一边看着急速变换的楼层数,一边开口发问。
“浅苍小姐刚刚上台。”
这样的答案让冰之帝王立刻就皱了眉,电梯不够华丽的速度也让他相当的不满,幸好这栋大厦因为一楼有礼堂的原因并不算高,很快,电梯门就打开了。迹部大爷第一个下了电梯,脚步瞬间加速,忍足侑士悠哉的跟在后面,却一点也没被落下。
浅苍琉璃坐在琴凳上,缓缓抬起双手虚悬在琴键上方。她的动作很慢,缓慢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然后她就双手悬空坐在那里,却再也没有动过。
她虽然已经答应了菱纱,会用这首乐曲做出告白,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她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明明心里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却挤成一团,一起卡在出口哪一个都出不来。
告白,上辈子她只说过一次,还是在他不可能听到的情况下。这一次同样如此,如果不是迹部景吾不可能赶到这里看她比赛,她根本就不可能有胆子答应菱纱的要求。
黑发少女安静的坐在那里,迟迟没有开始演奏,原本安静等待的观众席渐渐嘈杂起来,很多人都疑惑的互相询问着,不知道最后这位选手到底是怎么了。
浅苍琉璃根本没有注意到台下的骚动,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曾经每一次的欲言又止,曾经每一次的口不对心,一次次的掩饰和欺骗像无边的黑暗将她彻底包围。
她苦苦的思索着,努力的挣扎着,终于,她找到了一个出口。她终于想起,其实她也曾经表达过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她有一次真的说出了口。
迹部景吾双臂一展猛的推开了包间的大门,他甚至没有理会向他问好的天野菱纱,只是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窗前,然后一眼就找到了端坐舞台上的黑发少女。
就在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浅苍琉璃始终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了,虚悬在琴键上的纤细十指同时用力,快速激昂的乐曲声瞬间响彻了全场。
唯一一次,她唯一一次说出自己的心意,是在上辈子国三的时候。当她看到迹部景吾因为输给越前龙马而剃短的头发之后,她竟然头脑一昏就冲到了冰帝的学生会长办公室。
“请你同意和我结婚。”
这是她唯一一次敢于说出口,却不是粉红色的深情告白,而是这样莽撞冒昧的求婚。
连绵起伏的高音就像是少女急速跃动的心跳,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心率瞬间就超过了200码。她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她那样的慌乱,那样的不知所措,那双深不见底的银蓝色眼眸让她那样的无助和不安。
浅苍琉璃并不知道,那双深不见底的银蓝色眼眸现在正牢牢的盯在她身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都没有逃过迹部景吾的眼睛。
经过特殊处理的豪华包间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礼堂的任何一个角落,外面的人却丝毫看不到里面,只能隐约感觉到越来越隐藏不住的强大气场。
这是她那次求婚,迹部景吾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她想要表达的情绪,不是强撑着伪装过的虚假表象,而是真实的,毫不掩饰的内心独白。
纤细的十指快速跃动着,音乐声中带上了细碎的颤抖。她还是说了谎,在求婚之后说了谎。她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是编造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然后惹怒了他。
迹部景吾再次向前,猛然张开双臂撑在特制的围栏上,整个人俯下身去。天野菱纱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跳起来想叫他当心,却被忍足侑士一把捂住了嘴。
他想靠近一点,他必须看清每一个细节。音乐声中无处不在的颤抖和不安是他完全陌生的感情,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始终都这样不安,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
琴声渐渐慢了下来,清浅的音符就像是一个个不敢触碰的美丽梦境,就像是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轻轻一触就会破碎。
她曾经也期盼过,期盼有一天他会爱上她,能够爱到像她一样,永远都不想放手。
这样的期待一直深藏在内心最深处,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被她牢牢的锁在角落里,从来都不敢想起,从来都被她刻意的压抑着。
她不敢,她不敢让自己有这样的奢望,那样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期盼只有在她梦中才能被释放。只有在梦里她才敢放纵自己,才敢大胆的想象着,当他和她相爱之后,会是多么幸福完美的结局。
清浅到仿佛一触即散的音符却像是沉重的铁锤一样不断的砸在迹部景吾心上,这样小心翼翼而又忍不住期盼的感情让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沉重的就要窒息。
这样的感情和他心中理所当然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是更加深刻、更加无法自制而又压抑到近乎绝望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
纤细的十指再次加快了频率,音乐声中出现了更多的高音和颤抖。浅苍琉璃仿佛回到了冰帝的那间音乐室,她正坐在天野菱纱身边,对着空气轻轻的告白。
颤动的音符就像她当时颤抖的声线,明明不安悲伤到极点,却又清晰的说出了那些话。
那短短的四句话忽然就浮现在迹部景吾的脑海里,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那些仿佛誓言般飘渺却虔诚的告白其实早已刻印在他心里,每一个字都深刻到清晰可见。
“也许你永远不会在意我的想法,但我还是希望能在你身边。”
“我会努力去争取你身边的那个位置,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只要你习惯我的存在就好,就像你身边的空气一样,不在意却真实的存在着。”
“我,浅苍琉璃,爱着迹部景吾。即使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我依然会把你当做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她爱他,其实她一直都爱着他,爱得那样不安那样悲哀,却又爱得那样坚持。
音乐忽然再次激烈起来,就像她心中的挣扎,那样痛苦的挣扎,然而结束之前却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一个清脆的尾音猛然敲在迹部景吾心上,那双银蓝色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明白了,他终于彻底的明白了。她的爱情、她的犹豫、她的不安、她的压抑、她的挣扎、她的悲伤、她的坚持、她的决定,她所有的心思他全都明白了。
她一切的情绪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让她有了错误的判断,都是因为她误解了他的心思。
“即使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这才是她所有行为的根源。
她一直以为他不爱她,根本就不会爱上她,所以才会这样绝望这样不安,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拼命的伪装,所以她才一直不敢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
原来,这才是他花费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的真相。
原来,这才是最真实的她,那样敏感多思而又脆弱,和她的名字一样需要人精心呵护。
迹部景吾双手用力撑起,缓缓站直了,那双银蓝色的眼眸依旧牢牢的盯在场中的黑发少女身上。他始终看着她,那样专注的看着她,看着她缓缓起身,看着那件玫瑰红色的礼服在舞台上逐渐盛开,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得那样华丽而张扬。
浅苍琉璃依旧有些茫然,刚刚彻底的投入让她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她那双墨色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很朦胧。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行礼,动作却依然优雅到无懈可击,直到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再次向台下行礼,然后从容的站在舞台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迹部景吾看到她优雅的退场,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直到那抹玫瑰红色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转过身来,看着一脸八卦的忍足侑士,还有一直被他捂住嘴巴的天野菱纱。
“你还想捂到什么时候?啊恩?”
天野菱纱原本呆呆的看着他,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可是当琉璃的琴声响起,她不知不觉的就流下了眼泪。
听到熟悉的华丽声线,单纯的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忍足侑士立刻松开手,起身向迹部大爷走了过来。
“要回去了?”
明明是询问的语句,语气中却是全然的确定。迹部景吾果然嗯了一声,带头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如果琉璃问起你们,我要怎么说啊?”
天野菱纱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无措。
“她一定不会问的。”
回答的人却是忍足侑士,他这样笃定的答案让迹部大爷不屑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不会问的?”
天野菱纱不服气的反问,忍足侑士只是摊了摊手,笑的相当无辜。
迹部大爷似乎不想讨论这种白痴问题,这次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抬脚向外走。天野菱纱看到忍足侑士随意的挥着手,忽然就感觉到十分的懊恼。
“如果琉璃问起,我一定会实话实说的。”
她这样赌气的威胁只换来忍足侑士低低的笑声,迹部景吾很快就走进了电梯,连顿都没顿一下。电梯门关上时,空气中只留下了忍足侑士戏谑的关西腔。
“赌输的人星期一要请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