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煜心中惴惴不安,他深知朱棣的秉性。朱棣素来不喜金丹、长寿等迷信,苏湛怎么会作出这些糊涂事?又转念一想,苏湛向来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定不会用这手段来讨好皇上,这定是别人假借苏湛之名的作为!
夏煜正思索间,就听着里间的屋子有声响。
“哟,搞不好是皇上醒了。”马云说着,赶紧一路小跑着去伺候去了。
过了片刻,朱棣睡眼惺忪地出了门,在椅子上坐定,小太监奉上了茶,他呡了几口,才道:“门外那人叫他进来吧。”
马云得了令,去门口叫那道人进殿。
夏煜立在殿前,把那道人上下搜身了一番,才点点头,放了他进去。
那道人见了朱棣,满脸谄媚的笑意,道:“皇上,本道法号海紫,是瓯宁人,此行是给皇上进献金丹及方书的。”
说着,把金丹和方书递到马云手中。
朱棣高高坐着,呷着茶,从鼻腔中微微哼了一声。
那道人有点讪讪,但还是接着道:“贫道曾一直为汉王殿下炼丹,汉王殿下身强体健、威武雄壮,和贫道的仙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啊。”
“一派胡言!”朱棣已经微怒,忽地伸手拍了一下桌子!
这突如其来的恼怒把一旁的马云吓了一跳,忙躬身低声劝皇上息怒。
那道人也吓了一惊,两条腿直哆嗦,使得道袍也跟着微微颤抖。
在他们后面的夏煜看得更觉得心中疑惑,但是此时也不便插言,只能候在一旁静观其变。
朱棣怒道:“你这个妖人!秦皇汉武一生为方士所欺,求长生不死之药,此又欲欺朕。朕无所用!”
此言一出,那道人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顾磕头,丝毫修炼之人的风度气节都没有。
夏煜正想上前把他拉下去,却听朱棣又道:“那金丹,你自己吃掉!方书毁了,别让他再欺骗别人!”
夏煜得令,上前一步,掰开那已经惊吓得瘫软的道士的嘴,把他进献的仙丹都倒进了他的嘴里,又拿起旁边的茶水,往他嘴里灌了几口,他只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只顾吞咽。
朱棣似有些烦躁,对着夏煜摆摆手:“寿夭在天,人贵勉其在己者。人寿百岁,世多有之,然皆身没则无闻。颜子三十,令名无穷,人苟有德可传,何必百岁之寿!”
夏煜躬身赞道:“皇上英明。”
朱棣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的夏煜,心头却不觉回忆起以前在身边的那个人,如今那人早已入土,可是仍是时不时想起,加上天气已开始炎热,不免烦躁起来,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吧。”
然而,突然,那手却停滞在半空!
殿中突然间,气氛变得异常诡异而恐怖!
夏煜也是满脸惊愕,刚才那服了金丹的道人,转瞬之间,已经面色发黑,口吐白沫,现在,正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不断抽搐!
马云此时也已经吓傻了,嘴里结结巴巴:“来……来人呐!抓……抓刺客!”
朱棣阴着脸,道:“嚷嚷什么,这不是有夏大人在此吗?”顿了片刻,嘴角挂上一丝阴森的冷笑,道:“这是谁,居然胆大至此?”
夏煜觉得脑袋嗡得一声鸣响,还未及开口说什么,只听那朱棣又对马云道:“之前说他是谁举荐的来着?”
马云结巴道:“苏……苏湛。”
夏煜忽地跪地,俯身道:“皇上,苏湛绝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望圣上明察!”
朱棣的脸色阴沉,冷声道:“你用不着保他,朕自会查个清楚。”
“皇上……”
“你不用再说了,是不是你不在京师,那边乱了套了?你即可启程,回京师去吧。”
夏煜霍然抬头,朱棣的目光正如锥子一般锐利地注视着他,四周似轰然有冷风涌入殿中,明明是炙热的时节,却觉得周身似堕冰窖……
应天城里,过了八月十五中秋的繁华忙碌,苏湛突然觉得静了下来,到了九月,这天气逐渐又冷了起来,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蓦然间回首一望,竟又快是一个年头了。
在八月十五的那天的月下晚宴上,在那光影下终于见到了朱瞻基和他的太孙妃一同举案齐眉的身影,遥遥望着,心头却浮上默然的笑,他本来就是适合这样的女子,那胡善祥比孙芷薇看起来更要内敛,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
而此刻,在锦衣卫衙里,屋外正阴着天,灰色的云层层堆积,似要压到大地上来。苏湛抿着笑回忆间,却听着门口有脚步声,她回过神来,来人却是胡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