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以前因是女儿, 容貌才华也不甚出众, 并不得太皇太后喜爱。如今太子已逝, 秦氏生的两个儿子在太皇太后眼中已不是她孙子的儿子而是秦家的野种,她能看重的也只有嵇氏的儿子和清河, 可清河嫁给了秦显,太皇太后对她疼爱是有,可更多的还是利用, 她把清河当自己安插在秦家的眼线。
以太皇太后的城府, 自然不会让清河看出自己把她当眼线, 每次清河和郭氏去见她,她总对清河嘘寒问暖,俨然一副好高祖母的做派。清河年幼容易被太皇太后蒙蔽, 郭氏却不傻,太皇太后以前就看不上她们母女,现在大家都落难了,她对女儿的重视还能超过嵇氏的儿子?
她冷眼看着太皇太后撑着病体颤巍巍的笼络女儿, 等两人回了秦家她就不动声色的对女儿提起她对嵇氏母子的爱重。要换成以前的清河或许会觉得母亲为了一点银钱小家子, 可受过先生精心教导的清河自然明白天下唯一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的人只有母亲,她对高祖母面上亲热,心里却还是有些隔阂的。
这次谢兰因跟自己提起阿生要回来,她是不准备告诉太皇太后的, 家里每人知道阿生要回来,祖母偷偷告诉自己,她又怎么能告诉别人?可没想阿娘却要让自己不动神色的透露给太皇太后听, 清河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看着阿娘,“阿娘我们说了会不会对驸马不利?”
郭氏轻叹一声,“你若不告诉你高祖母,谢夫人又何必告诉你?”
清河脸色微变,长在宫廷的女孩子再不懂事也有政治触觉,更别说谢知培养清河是花了真心思的,清河的女官不仅教她读书认字,还教她读史,她嘴角微颤,“秦将军他——”
清河的话没说下去,她不敢说下去,郭氏也不让她说,她搂着女儿道:“宝儿,我们是没有退路的。”
她是秦家的媳妇,她跟阿娘都受了秦家庇护,没了秦家她们什么都不是,这些清河心里都清楚,可她心底到底还有一丝意难平,清河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如果没有秦家,我就是长公主。”而不是现在连正妻之位都坐不稳的假公主。
“就算你是长公主你还是要嫁人,你身份还是在皇后和宠妃之下,你的孩子甚至只是外姓子,跟皇室都没联系。可如今你的孩子却能姓秦,将来还能封王封主。”郭氏如何不明白女儿心里的不甘?可她还是残忍的将现实挑破,“你阿耶是疼你,那是因为他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将来他女儿多了,我又不得宠,你又能有几分宠爱?”
母亲的话让清河怔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想过,高祖母只是反复说她父亲若不死,她能何等荣华,无需跟现在这般寄人篱下,可从来没说过即使父亲登基,她也是公主,将来也要给皇后、后妃行礼,她的孩子只是外姓人。
“宝儿,这些都是命,谁让我们是女人?我们女人活这一生就是来世间受苦的。”郭氏抱着女儿泪流满面。
“可我要是男子就更没活路了。祖母、阿家是因为我是女儿才对我多有怜惜,我若是男儿,即使祖母、阿家怜惜,祖父和家翁还能让她们顾惜我不成?”清河释然一笑,“阿娘,阿家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郭氏见女儿想通了,心中欢喜,想起谢知的话,她若有所动,“你阿家说等事情一了,可以让我们母女离去。”
“离去?”清河心中微惊,“阿家要赶我们走?”
“不是,她说我们可以留下,也能离开。”郭氏更想带女儿离开,免得女儿生生承受贬妻为妾的痛苦。
清河松了一口气,阿家果然心善,她握着阿娘的手没说话,走还是留下,清河心里大致有了想法,但还没最后确定,现在先把秦家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
郭氏和清河隔三差五都要去宫里探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这两年被锁在深宫不得外出,拓跋怀和他的后妃虽说天天来看自己,可也只是走个场子,请安完毕便离开,不会跟她多说话,若不是她心性坚定早疯了,这会见郭氏母女前来,她脸上带了几分真心的喜意。
郭氏含笑同太皇太后说话,心里却有着淡淡的怜悯,时至今日她都不懂是什么能让老太太撑了这么多年?她若是太皇太后早自我了结了。郭氏心中自嘲,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年老体弱,又重病在身,大部分时候都是郭氏和清河说话,她含笑听着,她听到清河无意间说了一句驸马要回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驸马相处,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记下了,秦显和秦纮夫妻在江南待了两年,不曾听说他们要回来,他是私下回来?
郭氏和清河一派忧心忡忡的担忧的日后的路,郭氏还提起了秦显在江南时拜王畅为师,出入王家如同自家,“我听说王家有个曾孙女跟驸马年纪差不多大……”
太皇太后半闭着眼睛听着郭氏絮叨着后院琐事,她以前不耐烦听这些事,可这些年无聊了,只能听这些小事打发时间,她目光转向清河,“委屈你了,若你阿耶不死,你又何必——”这是太皇太后始终给清河灌输的念头,她爹要是没死,她会活得何其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