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霜款款坐下:“欧阳公子,这不难理解,梁谷主与八荒同气连枝,这是必然,所以公子灭之。上天怜见,我天香门人虽有磨难,但无性命之忧,无乐庄威势浩大,此时再起,必会受到无乐庄的压制,但若不再起,便再无辉煌的可能。世人皆以嫉恶如仇自居,我却行之以悖,以身为介,祈求公子手下留情,此事,于两端而不冲,孰胜孰败,与我天香何干?”
欧阳辩当然听得懂,如果八荒赢了,天香不会灭亡,如果赵跖赢了,天香依旧不会灭亡,女子本柔,却有如此胆量与见识,水寒霜不逊天下豪杰:“姑娘高论,受教了。”
“欧阳兄,我欲成大事,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答应了,我们还是兄弟。”
“赵兄的兄弟我可不敢做。”
赵跖惊爆一句:“皇上的毒是你爹下的。”
欧阳辩听而顿怒起身:“放你娘的狗屁!”
“皇帝老儿得病起因在你,在包大人府上,我在你身上下了一种蛊,这种蛊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繁殖却非常快,这些日子,你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中了这种蛊,你爹中了,皇帝自然跑不掉。不过这蛊虫死的也很快,若是食用不到事物,就会死亡。”
“那我为什么没事?”
“因为你没有喝酒。”
“酒?”欧阳辩疑惑道。
“半月前,大理使节来京,带来了当地的特产的果酒,我在那果酒里加了点东西,这东西可以让蛊虫产生变化,化作剧毒,而且,宫中一定会派内功高手诊治,这蛊虫一旦感受到内力的存在,就会化作脓水,彻底融进血液,天地间无药可解。”
赵跖的蛊乃是魔蛊分化的一个变种,极难获得,他与欧阳辩所说半真半假,假的是,此蛊极其厌恶污浊之体,寻常人家,五谷杂粮无不吃,体内污浊不堪,这蛊很快便会死亡。因此,只有高官贵人才会中蛊,一旦此蛊找到合适的宿主,便不会再繁殖,所以整个宫中,得病的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
“欧阳兄,我欲成大事,正如你所想,我身上流的也是皇家血脉,如若功成,我保你青史垂名,太平盛世之文臣怎比得上纷扰乱世之武将?”
“如果我答应,我的毒你会给我解吗?”
“会,因为此毒狠烈异常,在你体内无恙,若有女子敢与你同房,这女子会当场暴毙!”
闻此言欧阳辩内气暴涨七分,整个雅间的茶皿器具纷飞破碎,赵跖不甘示弱,以高欧阳辩一个等级的霸道强行压制,欧阳辩死命咬牙,抵抗着这山一般的沉重,却无济于事。
欧阳辩抵抗不过,索性镇定下来:“赵兄,你觉得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就来赴宴?”说完拍了两下手掌,不知从何处闪出了两个人,这二人实力并不高,但身法确是妙到毫巅。
“冥鸽楼?”赵跖轻笑。
“不错,赵兄,今日你我谈话恐怕现在已经全数摆在顼公子的桌上了,你觉得你的大事能成吗?”
“不愧是我看中的谋士,欧阳兄,我真的很需要你,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筹码还不足以让你帮我。”赵跖盘膝而坐,极其平和的语气说道,“跪下!”
在欧阳辩吃惊愣住的表情下,原本站在欧阳辩两侧的黑衣人真的跪了下来,跪姿端正,显然是无比的崇敬赵跖。
“赵兄,你还真让我吃惊啊。”
“欧阳兄,不光是冥鸽楼,青楼、天工楼皆已在我掌控之中,你觉得我今日能放你走吗?”
“那可说不准。”欧阳辩今天被赵跖说出的各种消息所震惊,他深感,先帝苦心励志的太平局面快要乱了。
“不错,你身怀大悲赋第四式,我现在难以杀你,万一惹出动静的确不好收场,欧阳兄,我希望你别让我难做。”
“招揽不得就要杀人灭口?太后知道你的打算吗?你可知你如此做会让太后失望?”
“但我依旧是赵家人不是吗?”
“还有一个月,皇帝还有一个月可活,一个月后天下大乱,赵顼凭什么跟我争?太祖早有遗训:赵家子弟,若有欲成帝位者,需得山庄认可,我父亲乃真宗之子,我已得小五庄四楼之主,为何不能称帝?
欧阳辩,你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今日除非你发下毒誓,否则,后果自负,你是个聪明人,我让霜儿来说服你,你应该知道用意。
还有,黎心児她能不能到开封还是两说,就算来了,我也可以很确定的说,皇帝的毒当世无人可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赵跖的一席话让欧阳辩见识到了什么叫歹毒,天衣无缝的手段,最致命的是赵跖的那只蛊虫,这是不可复制的,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此事最终的结果?欧阳辩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能破这个局。
“欧阳兄,我需要你的帮助。”赵跖依然不肯放弃欧阳辩这等经天纬地之才,能得到欧阳辩的追随,如虎添翼。
两人就这样相互直视着,一言不发。
欧阳辩整个人突然气势一变:“赵兄,我曾对太后的打算有所猜测,但我最终只是猜到你会与我一样成为小五庄的五位楼主之一,赵兄,我承认,你的计谋的确很完美。”
“哈哈哈,能得到欧阳兄的赞赏,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赵兄,我背后不单单只有宰相一门,我父亲门生万千,在朝为官者何止百十,在世为商者更是不计其数,你真的觉得控制住我就能控制住他背后的势力,他们的牛脾气可是犟得很。”
“但他们对你依旧很敬重,不是吗?不管能不能成,总要一试。”
话已坦露,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小辫子——!小辫子——!”
整个还愿楼的顶层的寂静被这两声打碎,奔着赵跖这间屋跑来。
两名侍卫拦住:“站住,我家大人有要事,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滚!什么狗东西,就凭你们俩还想挡我路?”
“公子还请自重,我家大人正在与宰相公子议事,还请稍后再来。”门外的两名守卫已经拔出了刀。
“哟呵——开封城还有人敢在我面前拔刀?小爷我告诉你,今天别说是那小辫子,哪怕小辫子的老子欧阳老牛来了也不敢在我面前拔刀!”
“既然公子敬酒不吃吃罚——”
“嘭——”话没说完,雅阁的门被撞碎,两名守卫被王肖贤像拎小鸡一样提着,耳鼻已沁出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能被赵跖安排守门的,至少是七品高级以上的实力,一招双双败北,王肖贤显然已是宗师实力。
“小辫子,这俩人是你堵着门的?”王肖贤撞进门,把两守卫摔在欧阳辩的跟前,“小辫子,几日不见,你还是那么阴森森的。”
王肖贤大手一挥,盘腿而坐,抓起欧阳辩面前的酒壶一饮而下,刚喝了两口就吐了出来:“什么破酒,跟水一样,不浓不烈,跟死娘们儿喝的一样,来人!给我上最烈的酒来!”
王肖贤高喊一声,无人问津,又喊三声,还是没人。水寒霜对此人的言行举止大感皱眉,可是赵跖并未发话,她也不好明说,此刻见此人咋呼着要喝烈酒,转头看向赵跖,赵跖微微点头。
“公子既然要饮烈酒,何必让店小二那等粗鄙之人扰您的雅兴,不若奴家去给你取来?”水寒霜对王肖贤微微一笑。
王肖贤早就看到水寒霜了,一头银发,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身上传来淡淡的百花清香,只是不怎么好开口,没想到水寒霜主动要去提酒,自然连连点头:“好好,那劳烦姑娘了。”
此时冥鸽楼的其中一人在赵跖耳边轻言几句,赵跖原本不解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王肖贤的背景有了一些了解,原来这个大咧咧的憨货竟然是王拱辰的儿子,脑海中也不禁想起开封城中却有这么个牛气哄哄的二世祖,话说这货不是云游大理去了吗?
“王公子,听闻你云游大理,怎么突然回来了?”既然知道了此人的身份,赵跖心里便有了计较,只是今日想拿下欧阳辩的计划或许失败了,毕竟王肖贤的父亲王拱辰官拜三司使,可监察百官,权力不小。
“你是?”王肖贤对赵跖几乎没有印象。
“我是小五庄暗影楼主,想必你也知道欧阳兄是雅韵楼主,我与他正在商议要事,若是王公子方便,还请我与欧阳兄先商议要事,稍后定当赔罪。”赵跖转头看向欧阳辩,“欧阳兄以为如何,听说皇上前不久也赏赐了一些美酒给欧阳宰相,我也馋得很呢。”
欧阳辩正想借王肖贤来脱身,谁想赵跖直接来了这么一招,让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几位公子,酒来了。”水寒霜此时提了一坛酒进来,“王公子,这是奴家为您精心挑选的酒,此酒太烈,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奴家就在酒内添加了一些花草来缓和酒劲,原本单纯的烈却更好地催发出了浓香,还望公子宽恕奴家自作主张之过。”
王肖贤从水寒霜手中接过美酒,期间故意摸了一下水寒霜的手,还揉捏了两下,水寒霜如受惊的小白兔立马回缩,厌恶地甩了甩手。这小动作王肖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一把掀起了泥封,果然整个雅阁都四溢着花香。
王肖贤狠狠地闻了一口:“这哪是酒香,这明明是美人香!”
饶是赵跖再深的心机,对王肖贤的印象急转而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会如此讨厌一个人。
“王兄——别喝!”欧阳辩怎么敢让王肖贤喝经过水寒霜的手的酒,可话刚一出口,王肖贤已经闷了一大口下去,特地看了一下水寒霜,她眼中确有得逞和解恨的心思,心中一片惨然。
“小辫子,这酒真不错啊,姑娘真是细心,特意在里面加了点雄黄,这大理的蛇虫鼠蚁真是不少,这下可是彻底洗干净了,整个人浑身舒爽,嗝——”王肖贤打了一个很长的饱嗝。
“贤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呀!”王肖贤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差点忘了正事了,小辫子,过来去跟你王嫂喝杯酒,让你瞧瞧你哥我的眼光。”
“你讨媳妇儿了?”
“别说了,快点去,那老妹儿可是很彪的,让她久等了非得扒我皮不可,快走快走。”
“王公子,楼主还有要事与欧阳公子相商,您这样做未免太过于失礼,我等事小,若是被外人知道您有损王公名望可就不好了。”水寒霜一见王肖贤要拉着欧阳辩走,有些乱了阵脚,但言语上却恭恭敬敬。
“美人,这一坛酒咱俩就不是外人了?”王肖贤一声冷笑,“也好,要不你也去看看你未来的大姐如何?”
“你——”水寒霜快气疯了,要不是赵跖在场,她真想一拳把这个登徒子打成猪头,作为天香皇天阁的大弟子,她何曾受过这般调戏?
“王公子,婢女不懂事,你又何必跟她计较?这不辱没了你的身份吗?况且这事传到你家那位的耳里确不好听,不若这样,今日王公子待如何还请自便,只望恕我等招待不周之过,若是王公子什么时候来的清闲,来小五庄告知一声,我们再摆张宴席好好招待一番如何?”
“嗯,你这小子说话还挺中听,今日我就不计较了,小辫子,来,我跟你说啊,你这嫂子可不简单,那屁股又大又圆——”王肖贤拖着欧阳辩出门,一路上高调的言论让雅阁内所有人直冒冷汗。
雅阁内,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因为他们知道,赵跖现在很生气,在欧阳辩面前展露了意图,却被王肖贤这个程交金彻底打乱了计划。
“霜儿,你下的毒是百蛇花毒吧。”
“是。”
“那就好,这个王肖贤,我要他死!”
“是。”水寒霜愣了一愣,点头答应。
“欧阳辩啊欧阳辩,你别怪我下狠招了。”赵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那信是曹太后写给他的,此刻被他用内力直接化成了灰。
“公子,你——”
“霜儿,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是吗?”
“是。”
“走吧,还有大事要办。”赵跖的声音阴沉冰冷,令人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