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凡尘之劫
(一)
因为盈裳胆敢在师尊跟前如此口出狂言的无理取闹,少尘一气之下当即决定将这个一开口就将三清佛祖给痛骂一顿的嚣张丫头给送去悲华寺中当他养母替身,盈裳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定然是被这个沐水尘瑶给有意设计了一道,自己只记得他前世是个妖精,却忘记他今世是昙华山和帝皇山上三位仙长教养出来的乖顺弟子,自己在他跟前如此疯狂嘲讽三清佛祖,他没让人将自己拖去园子外面乱棍打死已经是极大慈悲宽容。
而且更加可恶的却是,趁着自己一心惦记着逞口舌之快,这个沐水尘瑶他竟然暗地里悄悄的在自己身上下了暗招,让自己被道法牵制,连化风逃跑都不可能,看来这一次这个沐水尘瑶是死心塌地的一定要将自己给弄去悲华寺中软禁起来不可,之前自己被软禁在齐云山上之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现下在这里见到自己,他定然会以为是齐云山办事不利,帝皇山又远在千里之外,大理城中现下能够降服得住自己这个小妖女的,也只有悲华寺一处净地,但是盈裳也知道一旦进了悲华寺只怕就不要想能再逃脱出来,虽然自己也算是出身上古妖族,但是佛言禁咒加在自己身上也一样是非同小可。
盈裳心急之下只得悄悄自怀中取出一颗流光炽焰掩在手中,只等着寻到机会将炽焰流光发去妖皇山上,召唤阿娘和二位舅舅前来救命,却不想偏偏是在这紧要当口,阿秀她竟不知自何处身形一闪蹿在少尘身前,一把寒光四射的乌黑短剑猝不及防直奔少尘前胸刺杀而来……
因为沐水尘瑶现下正将心思全数用在和盈裳暗自较量真力上面,阿秀如此猝不及防的一剑刺来,他在一旁竟自是没任何察觉,盈裳眼见阿秀手中短剑竟然是直奔少尘而来,唯恐劫云珠有失,心急之下顺势回身挡在少尘身前,如此一来阿秀这一剑即会狠狠刺在盈裳心口,盈裳心急挣命之下顺势将手中那颗流光赤焰挡在胸前,阿秀剑尖随即被流光赤焰“嗤”的一滑,顺势刺在盈裳胸前相距心脉半寸有余的偏差位置上,少尘因为本身也是修习过精深道法之人,趁着阿秀一剑刺在盈裳身上时早已一眼看穿阿秀本相,即刻抓住机会一道三清真言灌在她身上,登时间让她身内之前自九个被杀凡人身内吸取来的精气全数消解干净,在光天化日之下,眼见得一缕柔弱鬼气软软瘫在地上,几近魂飞魄散之际,她只是缓缓的抬头一眼看在被自己一剑刺伤的盈裳身上,无可奈何的深深叹口气说,“对不起,我终究是连你也给一起骗了……”
“阿秀姐姐,你,原来你真正的仇人,是他……”盈裳蓦然之间恍然惊醒,“可是他自幼只当自己是个大理城中的寻常王府世子,如何跟姐姐你全家结仇……”
“嗯,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我全家初来人间时,是得一个罗刹女帮忙在大理城中方可安家落户,后来虽然知道这个罗刹女本是一个专门喜欢吃人的罗刹家族族长,也并未将此当一回事,后来这个罗刹家族将哀牢山上自家地盘子上的凡人吃光,就全族混进大理城来,白天变作凡人样子,半夜出来吃人饱腹,那年这个少尘大少爷才十四岁,就自大理城中那些被吃剩下的残尸痕迹上探查出罗刹吃人真相,随即他和自己的师父尘瑶道长一起在大理城中追杀那些吃人罗刹,而那些罗刹被追杀时曾经慌不择路躲来阿秀家中,阿秀父母念着当年相助旧情,并未将他们自家中赶走,其实这些罗刹在阿秀家中横行霸道,索要钱财,还要阿秀父母去外面抓凡人来给他们吃,阿秀本来心中也很不满,只是因为父母坚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阿秀也是无奈,却没想到待他们师徒杀上门来时,将阿秀全家也当成罗刹同党诛杀殆尽,只有阿秀当时因为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尘瑶道长不愿趁人之危,就在阿秀脸上下了这道乌青封印,禁住阿秀身内鬼气,自此之后阿秀就一心想要替全家报仇,这才想尽办法混进府中来扮作扫地丫头,本以为可以趁着这个大少爷来后园子里闲逛时将他刺杀,却没想到他自来不曾来后园子里闲逛,而若是去他房中行刺,却又因为他房中放着镇鬼净瓶而让阿秀不得近身,所以阿秀才为了将他引来后园子里在一夜之间吸干净那九个凡人精气,别以为阿秀当真将迎春那个凡女放在眼里,她即是从未欺负过阿秀,阿秀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也一样会吸干她身内精气,而你,而你,阿秀早看出,你,你其实并非只是因为贪玩……”
……
……
因为身内鬼气散尽,阿秀在盈裳跟前连心中所念都未曾说完就已经随着一缕清风吹过彻底魂飞魄散,盈裳那时胸前已被一滩鲜血染红,刚才得到消息的王妈妈急忙带着几个丫头赶过来要将盈裳给抬回房中请郎中医治,但是少尘却在瞪眼看着女鬼阿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魂飞魄散之后一反常态的坚持让人将盈裳给抬去自己房中医治,王妈妈听了之后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立刻照办,几个小丫头随即在王妈妈指使下七手八脚的将盈裳给放上一副藤条担架抬去前院中的大少爷房里,盈裳那时虽然受伤,但是却并未立刻昏死过去,至少在被抬上藤条担架时还是很清醒的,时刻注意着不要让一旁那个脸色难看的沐水尘瑶趁机在自己身上暗下什么降妖封咒……
待到藤条担架被抬进前院中的大少爷房里,王妈妈很见机的让人将盈裳给放在外间屋子里的玉榻上面,然后就开始火急火燎的又是让人去赶紧打来一盆温水,又是让人去请来大理城里的最好郎中,弄得一群丫鬟婆子在盈裳身边慌慌张张的兜来转去的,却忙了一盏茶时辰都没能替盈裳擦拭干净胸前血迹,最后少尘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亲自上前来替盈裳擦拭身上血迹,因为自幼受昙华山上和帝皇山上三位师父教化,虽然是在如此要命时刻,盈裳却还是一眼看见少尘手腕上包裹缠绕着的一条雪白丝绦,以至于他在仔细替盈裳擦拭胸前血迹时手指隔着丝绦触摸在盈裳身上时没有任何指尖温度,这让盈裳一瞬之间很不可思议的回忆起当初在舟山岛上时他是多丧心病狂的血刃上万妖族族众。
其实他现下当真还是那个曾经的沐水尘鸢的嘛,毕竟,他这辈子已经再不认得她了,其实上辈子,他也只是在福禄镇上大开杀戒时偶然见过自己一面,只是那时他五识尽废,只以额间天眼观世,未必能够有心留意到自己那时正在拼尽一身法力阻止他在福禄镇上大开杀戒,其实本是没必要的,因为嗜血杀粉根本没有解药,所以当时的情势下,福禄镇上的几万凡夫百姓确是非死不可才行。
但是盈裳心中知道,自己现下能够如此心安理得的躺在他屋内的玉榻上任他将十根纤长手指在自己身上胡乱放肆,兴许真的只是因为那颗自己一心惦记了多少年的劫云宝珠,那是三界中唯一能够疗复魔主身上伤势至宝,而魔主长久以来,在天荒之境中对待自己一直很好……
虽然是上古妖族,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妖精,身为妖精的盈裳现下只知自己此刻如此心安理得的让他的十根手指在自己身上胡乱放肆只是伺机自他身内取来劫云珠的一个必要算计,只是这样的算计至少是在他将十根纤纤玉指轻轻揉捏在自己胸前的一瞬,让她心中对着眼前这一袭青丝半掩的清俊容颜终于还是莫名其妙的忍不住怦然一动。
盈裳自来知道其实自己一直就只是喜欢吃卖相,看男人总是喜欢先看皮囊,但是看一个男人皮囊顺眼好像也不该是什么很惊天动地的事情,至少是在现下,盈裳以为自己在玉榻上如此心甘情愿的让一个男人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放肆抚摸,到底也是因为他这一身青莲妖胎的清俊皮囊和前世在舟山岛上初见之时生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
……
因为自幼在王府中被三位仙长师父教化,少尘待到郎中来仔细替盈裳医治身上剑伤之后即进去书房之中再未出来探看盈裳一眼,毕竟盈裳现下躺着的那张玉榻本来就是他养母段王妃当初特意替屋里通房丫头准备的,而少尘看见王妈妈对盈裳如此上心,心中也知道若是没有他养母在背后撑腰,盈裳在后园子里也未必敢在自己跟前如此嚣张无礼,口出狂言。
但是自幼熟读佛道两门真经的少尘现下心中可是未曾有一点点空缺想要腾给一个至少可以让外面再不要胡乱传言自己喜欢男人的通房丫头,虽然在后园子里第一眼见到盈裳时,少尘也以为自己其实心里一点也没在意这个无礼丫头在自己跟前的嚣张任性,大放厥词。
其实若是就这样顺势将她给留在自己屋里,确是一件能够让王府内外流言绝迹的最好事情,因为即是王府中自来不许奴婢下人口中胡言乱语,自己和三位仙长师父之间的亲近私交,也一样早已成为府内下人口中一段最兴高采烈的隐秘私言……
所以几日之后虽然盈裳心口上那道寸余剑伤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少尘却也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让盈裳回去后园子中继续休养,即是那个沐水尘瑶在少尘跟前一个劲的挑唆他及早想法处治掉盈裳这个一看就不大安分的小妖精,盈裳却也还是仍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在外间屋子里那张精致玉榻上面。
但是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沐水尘瑶现下是唯恐少尘会被盈裳给引诱的沦入魔道,重蹈当年灵渺山上覆辙,因此上一直没忘记苦心教化少尘若是真为这个小妖女好,就该尽快将她给送去悲华寺中当王妃替身。
但是谁知没几日,王妃就派王妈妈前来少尘屋里传话,自己在悲华寺中的替身已经找到,是在外面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一个标致丫头,少尘自此之后就不必再费心这件事情了,继续专心前日里皇上交代的事情即可。
盈裳自然不知皇上到底交代给了少尘一些什么事情,因为王妈妈早已嘱咐她大少爷的公事即是通房丫头也千万不可有一句多嘴,只仔细做好一个通房丫头本分之事即可,因此上自此之后,盈裳在少尘房里每日里的本分之事也就只剩下端茶奉水和铺床叠被,因为少尘是自来不必要旁人替他更衣的,所以盈裳想要借着替他更衣机会将劫云珠自他身内强行逼出的算计自是悻悻落空。
但是很显见的,盈裳每日里在少尘房里的日子却未必像王妃之前预想的那般好过,因为少尘房里的镇妖法器实在太多,经常是将盈裳给震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是在少尘房里一来二去的,盈裳自然也是隐约知道了少尘现下每日里的公事该是什么,据说是因为大理当今圣上德善皇帝三月前忽然卧病在榻,虽然宫中御医三月来兢兢业业的替圣上医治调养,但是圣上病情虽然近来稍有好转,却始终不见任何痊愈迹象,德善皇帝无奈,只好开始在心中打算着仁善太子的登基继任问题,本来皇上当初是非常看好这个自幼册立的仁善太子的,一直有意让他及早接手大理城里的御前禁军统领一职,如此登基继位之后也好让少尘尽力辅佐他,因为少尘毕竟只是沐王府养子,无需太担心他的南诏皇族中人身份。
但是偏生不知为何,这个仁善太子他自三年前开始就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祟,经日里在太子府后园子里开炉炼丹,想要得道成仙,皇上眼见得太子整日里正经事情不做,就只知道在太子府后园子里炼丹修道,近来已经渐成走火入魔之势,德善皇帝无奈之下就想让少尘好好去太子府中管束一下这个魔障太子,让他不要经日里如此在府中胡闹,丢尽皇族颜面。
但是现在看来,因为仁善太子醉心炼丹修道已久,少尘即是时常去太子府中探看规劝,也似乎是一直没有什么很大效用,偏生半月前这个仁善太子又在太子府后园子里因为乱吃仙丹而走火入魔,白日里躺在玉榻上胡言乱语,半夜里又忽然拿刀在后园子里一阵乱砍乱杀,少尘近日里在书房中一副愁眉不展模样想来即是因为此事,因为据说仁善太子这个疯病半月来已经被宫中数十太医断言无药可治,但是仁善太子毕竟是当朝太子,日后是必定要登基为帝,继承大统的,因此上近日里少尘才一直在书房中愁眉不展,苦心思虑解救太子之法……
(二)
盈裳心中当然知道因为那些宫中太医尽数都是凡人,自然没什么办法彻底医治好那个当朝太子疯病,而这却正是自己一个难得的可以在少尘跟前和那个沐水尘瑶一争高下的绝好机会,既然那个沐水尘瑶为了将少尘时时看住而不愿意主动去太子府中医治那个疯子太子,那这个千载难逢的争宠机会,盈裳自然是会一口咬住再也不肯轻易放过。
因此上没过几日,趁着沐水尘瑶不在,盈裳即在去书房中替少尘奉茶时很见机的向他直言自己虽然是个寻常奴婢,但是却自幼被送去道观中寄养,一些炼丹走火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一二的,若是大少爷真的担心太子的疯病越发严重,不若就将盈裳暂且给送去太子府中几日,让盈裳先稍稍探看一下那个疯太子现下境况……
“胡闹,一个小小丫头,怎能如此口出狂言,”少尘忍不住悄然抬眼打量了盈裳一眼,“别以为自己和个女鬼有些交结,就将自己给当成了个道法无边的下凡仙姑,”他说。
“哼,如此看不起一个小小丫头,看来你的那二位佛门师父当真是两个江湖骗子,竟然连众生平等都忘记教你,”
“嗯,既然众生平等,为何却每一次对战,法力高些的神仙总是要将那些法力低微的下属护在身后?”他问。
“哼,大理城里有本事将盈裳给护在身后的人,现下只怕是还未曾生出来,”
“好啊,既然你这丫头如此胆大妄为,待到进了太子府之后,可不要被吓破胆子……”他说。
“哼,到时谁将谁给吓破胆子,可还不一定的,”
盈裳说话间只是匆匆将手中茶盏给狠狠向书案上一掼,也不管盏中清茶其实已经凉了大半就转身来到外间屋里仔细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衫,少尘这里看见这个小丫头竟然在自己跟前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心想让她去太子府中给吓破一次胆子也好,至少之后即会在自己房中安分一些,省了让师尊生气,因此上很快即吩咐府内管家替盈裳备好一辆马车,然后亲笔向太子府总管修书一封,让管家连人带书信的亲自送去太子府之中。
……
……
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即已停在太子府门外,太子府总管自沐王府管家手中接过书信之后只将盈裳当成是沐王府大少爷替太子殿下物色来的一个寻常奴婢,只是简单的叮嘱了盈裳几句即径自将她给带来后园子里面,因为现下才是晌午时分,太子殿下不会拿刀在园子里胡乱砍人,只会在玉榻上满嘴胡言乱语,盈裳既然来了,就要在白日里仔细侍奉好太子殿下,待到太阳落山之后,就赶紧自后园子里出来即是。
随后总管很快的将盈裳给带来太子殿下昔日在后园子里命人修建起来的一间丹房门外,告诉她太子殿下现下就在丹房中的玉榻上躺着,自从之前园子里的奴婢被他给吓的跑光,太子殿下现下已经快有半月都没再换过一身干净衣裳。
因为心中也怕太子殿下在白日里忽然暴起伤人,总管在匆匆叮嘱了盈裳几句之后自然也是急急逃出园子,盈裳眼见得总管已经走的远了,随即施法在自己身上散出一丝护身灵气,然后即稍稍有些好奇的伸手推开丹房大门,寻着丹房内的一阵胡言乱语悄悄来到已经多日无人清扫的玉榻边上。
只见玉榻上躺着的这位太子殿下其实看起来已经足有二十七八岁年纪,料想少尘和他相交也不过只是三年五年,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太子殿下的面相看起来总是让盈裳感觉到微微有些奇怪,似乎和寻常凡人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却又不知哪里不一样,但是那些微微的不一样现下也一点没有妨碍她将心思尽数放在仔细替他探看身内究竟有何样邪毒作祟上,既然这个太子殿下是因为吞食丹药走火,那问题兴许就出在他自己炼化成的那些仙丹灵药上,盈裳一念及此,很快开始将丹房中剩余丹药自一个个小玉瓶中尽数倒出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其中一味逍遥欲仙丹中竟然藏着一只血色蛊虫,虽然蛊虫在丹炉子中是断然活不成的,但是此种蛊毒却偏是需要在蛊虫死掉之后才能炼成,而且这样蛊虫外形看来和寻常风干水蛭无异,料想是这个太子殿下在炼丹时误将此蛊虫认作风干水蛭,因为药方配错而让自己走火入魔。
幸而盈裳之前在齐云山上的一些修仙秘笈上看到过此样蛊毒解药,因此上匆匆开始在丹房中搜罗药草替这个蠢笨太子配制解药,因为盈裳在炼丹时施了妖法,总算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解药炼成,随即找来一碗温水小心将解药给太子殿下服下,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只见太子殿下终于自玉榻上悠悠醒转过来,一眼看见玉榻前这个一身素衫的清丽少女,赶忙翻身起来一脸懵懂的问她到底是谁。
盈裳在这个蠢笨太子跟前自然也是半点没有谦让客气,直言告诉他自己是沐王府中派来的捣药奴婢,自幼精通医理,他之前已经在太子府中走火发疯半月有余,是自己苦心配制出来解药将他治好,虽然按照规矩,他现下既然已经好转,自己也该即刻回去沐王府中复命,但是因为自己也是第一次替人配制蛊毒解药,为了万无一失,只好暂时先留在园子里再观察他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