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占山有心跟于六指儿去奉天,无奈于六指儿怕他爹担心儿子,催他回郎家窝铺。郎占山再次磕头,含泪告别于六指儿离开了大车店。郎占山看着远去的车队,跪在大路上又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邱寡妇转弯抹角从韩学礼的嘴里套出了于六指车队大致的行程,雇车告辞。
韩学礼也没挽留也没给路费钱,任她自来自去。却不知道这个邱寡妇把该得到的消息都套问清楚了。
按韩学德的吩咐,打听明白于六指的行程,就去法库找齐狗屁。
晚清的法库不过是个荒凉的小镇,朝廷还没设立法库抚民厅,还归昌图县管辖。清军冯德麟部也只派了齐玉春带着五十名兵勇弹压老秃顶子一代,以防匪患。
邱寡妇的车到法库兵营求见齐玉春。
齐狗屁已经伸着脖子盼望半个多月了,邱寡妇告诉他,于六指儿的大车队就要到了!
齐狗屁看着丰乳肥臀的邱寡妇更是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可是再一打听于六指的车队详情,他又浑身冰凉!
水连珠,七星子,六指神枪!
再看自己这三十人,自己一把单橛子,手下两杆老式火枪,剩下的都是大片儿刀!
思谋良久,他把邱寡妇带到一座青砖小院塞进一间屋子里,和邱寡妇一夜翻云覆雨……
第二天一大早,派了两个门卫。自己上马走了。
法库东南不到八里就是毛子国的一座兵营,驻有一个步兵连,连长叫谢苗诺维奇。就是老百姓说的“卸磨驴”。
齐狗屁和卸磨驴一番密谈,出兵肯定不行,毛子兵的鬼样子太炸眼。最后决定,齐狗屁给毛子兵营弄两千斤白酒,卸磨驴把十支水连珠,两挺最新的捷克式轻机枪,八百发子弹借给他用两天!
一路前行,于六指的车队渐渐走进老秃顶子。
头车大老板子黄大楞,啪啪啪,甩了三个响鞭,清脆震耳,山鸣谷应。于六指一顺水连珠,压上子弹,横在马鞍上。
他看着崎岖的山路发话道:“各位哥兄弟,过了老秃顶子,咱们到清河镇下馆子!”
黄大楞吆喝一声:“伙计们,挂响铃铛!”
近代东北大车挂铃铛可有讲究,有响铃、串铃和闷铃之分。串铃是最常用的,是一串铜铃,系上彩绸带,一路行来,和气生财,大人孩子请让开。闷铃是把铃铛吊起来用红布包起来,不让它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提醒同伴,不惊动其他人。响铃则不然,是三五个大铜铃,响起来声震四方!无论是车队还是马队,挂响铃那就如同挂旗窑子,一路前行!
五辆大马车,十一个人十一条枪,而且各个都枪法不错。一般的绺子不敢靠前。就算是大绺子也敌不住神枪于六指那杆水连珠!
车队进入老秃顶子不到三里山路,于六指突然一竖枪。
头车黄大楞一甩响鞭,车队站住。马匹打着响鼻,摇着脑袋,开始啃食路边带雪的树枝子。
于六指果然是耳听八方,没多久,马蹄声渐近。山道上出现两匹快马,远远驰来。车老板子、掌包的都开始暗自抓枪,严阵以待。
马到近前大家才看清,是穿着大清军装的两个当兵的。
黄大楞不由地放下枪:“白忙活。原来是俩当兵的。弟兄们,抄大鞭子赶路啦!”
于六指催动大青马,枪却没背上,一只抱在怀里。
黄大楞问:“东家,官兵都过去了。你咋还抱着大枪?”
于六指回道:“看着像当兵的。不过……”
“有倒眼(东北土话,有毛病)?”
于六指沉思着说:“他们的军服看着不太合身。”
黄大楞:“不可能吧。哪股绺子这么大胆,敢冒充官军?”
“走着瞧!”
老秃顶子在于六指儿生活的那个年代,是奉天将军和吉林将军两辖地的交界处。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三不管儿地界。
和东北的大小兴安岭长白山相比,老秃顶子就是个孙子辈儿的小山岭。不过要是和辽北吉南的平原丘陵地带相比,它就是羊群里蹦出的骆驼。
这个地方,山洼山坡都是密匝匝的挂着白雪树干黝黑的柞树,山顶却是光秃秃的石砬子。
寒冬腊月,路断人稀,山林里除了偶尔传出来几声野兽的嚎叫,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继续前行车队翻过一道山梁,前面突然多了一道路栅,还有四个清兵把守。
于六指止住车队,说道:“麻烦了。”如果是胡子打劫,这四个人不够他们一排枪打的。
可是身为老百姓,谁敢跟官军过不去?于六指深怕这几个人有蹊跷,也不得不把大枪背在后背上,上前搭话。
“各位军爷,在下龙湾镇于六指儿有礼了!”
一个当兵的问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车上装的是什么?”
“都是小米子。往奉天去的。”
“奉吉林将军长顺大人令,过往车辆一律详查。下马!”
说话间,从山坡的一间板皮房子里跑出一队扛枪的清兵。领头的缩脖耸肩,一双斗鸡眼儿,是齐狗屁!黄大楞等老板子、掌包的虽然都有长短家伙,可是谁敢跟官军动武把抄儿?只能乖乖地等着检查。
于六指摸摸腰里才想起来,那支俄式七星子已经送给徒弟郎占山了。现在就算下马,他也不能顺下大枪。拿枪对官军那可是要下大狱的!
他抬腿下马,倒背大枪向路栅走过去。
“对面,可是齐玉春齐大人么?龙湾镇于文泰于六指儿给大人行礼啦。”
齐狗屁缩着脖子:“是于大当家的啊?发财发财啊。又要路过老秃顶子去奉天?”
“可不咋的。年年种粮年年卖,一家大小指望着呢。没别的说的,来到年下了,于六指儿给各位兄弟准备点烟酒钱……”
此时,列队的官军已经开到车队跟前。
于六指只听后面一阵呼喝:“都别动,把手扣到后脖颈子上。”
于六指一听此话心里一惊,暗叫不好。把手扣到后脖颈子上,这是胡子劫道的惯用做法。他刚要伸手拿枪,砰砰砰砰,一连四枪,于六指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山路上!
后面车队同时一阵枪声乱响,五个老板子,五个掌包的同时被打死。
只有那大青马,一阵惨烈嘶鸣,跑进山野……
齐狗屁唯恐留下活口,命令手下兵丁反复搜山。打死的人连同于六指儿的尸体,统统拖进山沟子里,隐藏起来,伺候野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