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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2)

京城中有不少寻花问柳之处,花街窑楼在这繁华国都的夜市里显得格外出彩。

城中的公子哥几乎都出入过烟柳巷面,对庸脂俗粉,浓妆艳抹见闻颇多。出入这楼阁之间的,多是那过风拈草的风流客。倒是无人问津这楼阁中的姑娘用心几何,哪处才是真正的醉翁之意?

人影在灯里贪欢,人心在月下暗藏。

一袭素白长裙的清瘦女子倚窗而坐,手中握着凉薄清酒,望着楼下往来人客,灯火嫣然,她悠悠想起了旧时梨园行里的老话——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

怅然若失。

她转而仰头望着沉沉月色,举杯一饮而下。垂眸间,双眸已是盈眶的泪水。

姑娘轻轻抬手抚上后背的伤痕,这温柔的举动,也就只有求得自己来给予了。

那厢房门被敲得用力,鸨母尖利的嗓音极其刺耳——该接客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暗房里只有一盏小油灯昏然亮着,如同宁衡初来翠微山时的模样,不知屋外已到几时,是黑是白,为冷为暖?失去了辨别时间的能力,只能从这微弱的星火和门上的小窗获得点点摇曳光芒。

这不辨昏沉的空间正中央高高挂着一具尸体,死状一如之前几人——头上“妓”字还在往下滴血,眼睛鼓鼓囊囊,甚有鲜血顺着眼眶阴阴流出。

天道一死了。

王胡子的案子还悬而未决,这凶手便是如此急不可耐地动手,似乎在耀武扬威的炫耀,又似乎对这浮云蔽日的嘲讽。

宁衡正容亢色,众人因天灾人祸被困于山头更是内心惶惶,而那谷大夫则是面色苍白,怕是吓得连魂儿都飘出去了。整个人屏气凝神,死死拽着宁衡的袖子,跪地请求,“救救我!救救我!他们五个都死了!我不想死啊!”

宁衡一脚将他踹开,掸了掸衣服上落的灰,冷漠而又不失礼节道:“谷大夫莫急,你不会死的。”

刚过一夜,这六兄弟便又少了一人,若是按照当下一天死一个山匪恶徒的速度,那朝廷该是轻松许多了吧。

宁衡虽然面子上严肃查案,可心底里对这枉人性命堪比恶鬼之人也是厌恶至极,他们确实该死。

不过屡犯命案,无顾法纪的凶手也不能苟活。

“饿不饿?”他问十六夜。

小丫头连连点头,甚是兴奋,“我还没吃早饭呢。”

她摸着肚子,低声凑到他耳畔,后者条件反射往另一侧躲开,“那你就慢慢享用吧。”

话落,宁衡命无双带领众人出去大堂,逐个审问昨晚的所作所为。而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他突然脚风一转,两步跨出暗房,不待十六夜反应过来,迅速落锁关门,将这小丫头独自一人留在了房内。

“你干什么啊!快进来陪着我!我害怕!”

十六夜被他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猛地敲门,从小窗户里露出的神色十分慌张,而宁衡却是淡淡一笑,“你抢我被褥上我床的时候不是勇敢得很吗?”

昨夜,她又以害怕为由往宁衡屋里钻。饶是被反复扔出去多次,可这小妖怪都像弹簧似的,一头在屋内,一头在院中,后头刚才着地,便自动反弹回原处。

往来多次,宁衡终于没了耐心,也懒得再理她。坐在椅子上喝口茶的功夫,她却已经溜上了床,一只手死死抱着被褥,一只手紧抓着床柱子。

“滚下来,睡地上。”宁衡冷冷道。

“不嘛,四爷要是想睡床可以上来和我一起啊,我不怕。”

“你下来。”

“四爷放心,我相信您,知道您定不是那轻薄采花之人。”

“我怕你是。”宁衡眼神尖锐,眼底的森森寒气已然掩藏不住。

“哦……”十六夜思索片刻,随即莞尔一笑,“那今夜您就睡地上吧。”

“你说什么?”

汝听,人言否?

“地上太凉了,对我这个姑娘身子不好,所以您大人有大量,睡地上吧。”说罢,便将自己裹入被子里抱着床柱睡去。

你算哪门子姑娘?

宁衡此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瞧不着那小丫头的脸了,闭目呼吸,他感觉体内躁动得很,一团火气在胸腔上蹿下跳,就怕明日起床,又多一件凶杀案。

睡得太不安稳,直到半夜想来还是生气。宁衡起身想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扔入院中,却见这小丫头已经睡得四仰八叉,除了手臂以外的身体部分,呈大字状占领了全床,手臂仍旧勾着床柱,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果然,妖物害人不浅。

“我……”小丫头想要开口辩驳,却一时语塞,心知这是宁衡在报复她,只好恹恹的瘪嘴,抓着窗框撒娇,“我错了嘛,我今天晚上绝对不占你的床了,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宁衡没有理她。

“四爷~”

十六夜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作出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想出来也可以。”

“嗯嗯想出来!”

见宁衡松了口,小丫头若是有尾巴此刻定是翘到天上去了,刚刚才湿润了的眼眶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甚是欢喜。

“那就出来和我比划比划武功吧。”

那人靠着墙,神色悠然自得,将长剑拔出一半,手指在剑锋上用力一弹,剑身震荡,发出颤颤寒意,十六夜不由地脊背发凉,只好沮丧地回了头,“好吧,那我用餐了,你不要走远哦。”

这次梦到的场景不再是林间草坪,而是村庄屋舍处。

天道一悠悠哉地往前走,手里牵着他的马儿,这马长得极为帅气,颇有那评书段子里吕布麾下赤兔马的飒爽姿态。他在一处客栈落脚,将马儿与手里的短鞭交与那跑堂的伙计,然后身影渐渐模糊分层,消失在视线里。

将梦境内容大声告知屋外人,却久久未闻宁衡的回答。十六夜仍是不安心,小心翼翼看向窗外,生怕那人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处,这狭长而寂静的走廊里只剩自己与一悬空尸体。想罢,便又怂包的有些不敢看,小丫头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思考着,若是不看,则还能对那窗口抱着一丝幻想,还稍有勇气继续坚持。

倏尔,长廊里回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她心中雀跃腾升,期许地望着门与墙根的缝隙——果然是宁衡。

他冷着脸,缓步走了进来。小丫头当即便是扑了过去,脸上又是笑盈盈的,嘴里嚷着,“我就知道你不会留我独自在这儿的!”

那人则是不动声色地利落一躲,十六夜又扑了个空,差点儿撞在门上。她回头仍是笑着,除了有些灰头土脸的,倒不失灵动。

“你说这是连环杀人案,那这两个梦境定是有所关联。”十六夜细细分析,“这王胡子与天道一梦境相似,场景不同,情绪不同,但皆是牵着一匹骏马……那是否寻着山寨中会骑马的人便可以缩小范围?”

“你还算有点脑子。”宁衡在天道一脖子处闻了闻,同王胡子一样,没有胡彪伤口沾染的臭味。

“嗯……我记得山寨后院儿有一小马棚,里面拴着几匹马儿算不上良骏,数量也少得可怜。怕是这山寨中能骑马的人也聊胜无几,只有胡彪或者二当家这种人物才能支配马匹吧。”

“去看看。”

荀子曰: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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