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梦里花儿知多少。
顾城念得很慢,声音低沉,很好听,这首词被他娓娓道来,比原有词意更加温暖怀旧。
阿笙垂眸,将所有情绪隐藏在了黑暗里。她能够听得出来,顾城嗓音隐隐发颤。
很久之后,顾城嘴角带笑,但眼眶却有些湿润:“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生活在大院里,男孩斗蛐蛐,女孩玩跳绳;我们曾经是那么快乐。不像现在,长大了,可长大却伴随着伤痛。回首望去,记忆中的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这首歌,让我心里很难受。”
顾城这时候已经习惯性的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烟,夹在指间,拿出打火机正欲点燃,却因为看到了阿笙,动作僵在了那里。
阿笙阻止他把烟收起来。
“没关系。”她说。
烟被点燃,烟雾袅袅中,顾城的脸,阿笙怎么都看不清楚。
“阿笙,我想家了,我想回到大院里,找回我们的过去,如果找到了,我想问一问,曾经的我们都到哪儿去了?”
阿笙没有看顾城,因为她知道,他的脆弱不希望被她亲眼目睹。原来,忘不掉过去的人,不仅仅只有她,还有顾城。
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神采飞扬的少年,早已被顾城亲手葬送在了成长里。现如今,他眼睛很空,没有温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阿笙放手。
陆子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两张机票,目光落在阿笙的脸上,是在逼她,也是在逼他自己:“我们一起走,或是我留下,永远留下。”
陆子初出了一道选择题,答题人是阿笙。
阿笙咬着唇,陆子初就像是种在她身体里面的毒,深入骨髓,得或弃,都是伤。
没有人知道,顾笙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允许自己尘埃落定,万念俱寂。但陆子初却用几秒钟成功演绎了百年身,漠然逼仄的目光维持着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他让阿笙看到了他的执拗,哪怕这段昔日感情早已面目全非,依然坚持着;跨国奔赴西雅图,如此卑微,卑微到了近乎强人所难。
他帮阿笙收拾行李,衣服装进去,又被阿笙拿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就算是无坚不摧的陆子初,也终于在这一刻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一件衣服,在陆子初和阿笙的手里争执不下,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陆子初下颚收紧,率先松开手。
阿笙紧了紧手中的衣服,站在那里,垂头不吭声。
这时候的顾城反倒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如果陆子初连清醒时的阿笙都应对不了,那他又怎么放心把阿笙交给陆子初带回国呢?
陆子初抿紧唇,看了她一会儿,“不带衣服也可以,回国后,我再让人帮你置办。”
“你别逼我。”阿笙声音很低。
太阳穴跳动着,陆子初伸手扯开衬衫衣领,简单的动作间却透露着疲惫,看向顾城,皱了眉:“顾先生能暂时回避吗?我有话跟阿笙说。”
阿笙从不知道顾城竟会这么配合陆子初,她听到了关门声,然后低垂的眸子里,看到了靠近她的陆子初。
修长有力的手臂圈在了她的腰间,他并不说话,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声音低哑:“阿笙,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听从你的意愿离开顾家,在大街上出了车祸,坐飞机发生空难,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很有可能因此再也无法相见,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狠心跟我分开吗?”
阿笙喉咙收紧,发不出任何声音,抬眸看着陆子初,颤动的睫毛上隐有湿意。
陆子初眸光漆黑,深不见底,额头与她相抵,彼此呼吸缠绕间,他说:“在你眼里,我对你的情就那么薄吗?律师阿笙,我要;疯子阿笙,我也要。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六年,我不想再有另一个六年从我们生命里溜走。”
阿笙从不知道她的心竟然可以化成一池秋水,湖水很凉,但却被温暖包裹着,如同现在她在陆子初的怀里,她看到他冷峻的五官靠近她的脸,察觉到了唇上的温度。
这个藏在记忆里的亲吻,无关强势,只有克制,仿佛把她当成了易碎珍品。
她没启唇,他并不勉强她,临摹着她的唇线,缠绵温情。
“跟我走,嗯?”手指滑入她浓密的发丝里,潮润的气息竟一路飘到了心里。
这一刻,他把她当成孩子轻哄诱骗着,她何时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过?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竟是酸涩一片。
闭目,妥协。他是她的毒,戒不掉的。
顾城上午有案件需要出庭,没办法去机场送阿笙。
在家里吃早饭时,阿笙说:“我回国这件事,需要跟妈说一声吗?”
顾城说了一声“不用”,便再没任何反应。
顾城有心事,让阿笙离开,他的决定无疑很冒险。母亲出院回家,如果看不到阿笙,想必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母亲沈雅生病住院,阿笙是不知道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这次离开西雅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如今听了顾城的话,神情如常,但内心却多少有些失落。
餐厅光线有些昏暗,阿笙的反应落在陆子初的眼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顾城的沉默,让陆子初有了某种预感,沈雅怕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