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仿佛隆冬阴霾后乍现的暖春,试图通过微笑,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悲惨。
“怎么会这样呢?嗯?”她终究还是开了口,语调浅浅淡淡的,她在问陆子初,也是在问她自己。
俊雅男子看着她,彼时她眼眸无波,里面没有任何神彩,漆黑暗沉的眸带着凝固的悲伤。
陆子初心中大恸,分不清是她的话绞了心,还是她的眼神刺穿了心,只觉得一股股铁腥味在喉间蔓延着,他尝到了甜腥味。
小时候和吴奈一起看武侠剧,吴奈看到剧中人物吐血,总会嗤之以鼻,吴奈觉得怎么能那么夸张呢?那血怎么能说吐就吐呢?
可如今,何止是如今,早在望江苑看到她的信件,便有一根毒针毫不留情的扎在了心里,痛得陆子初连日来呼吸紧窒。
他不确定自己眼中是否有泪,抿紧了唇,在他即将被痛意击垮之前,将她揽在了怀里,那么紧的力道,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阿笙,我们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低哑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呼吸,却再也无法烫热她的耳根。
阿笙想,聪明如他,怎么就犯傻了呢?真的能够忘记过去吗?她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恨不得在每次出丑的时候把头埋在尘埃里,像她这样的人,还怎么开始啊?
“我好像一直都在做错事,或许我不该回国,把你变得如此难过,都是我的错,可是子初,我是希望你快乐的。”她说。
那一瞬,陆子初呼吸受窒,眼眸仿佛最幽暗的海水,遇风起浪,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劫。
2013年的春天,彼岸酒吧被无言的悲伤淹没,有人哭,有人默默抽烟,有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感叹世事无常。
再如何换位思考,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因为经历噩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迟来6年的同学重逢,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报以期望重温回忆,有时候重温亦是在破坏那份美好。
短短相处,所有人都在试图找回青涩稚嫩时的感动,但6年足以让有些同学经历婚姻重组,事业起落,又有多少恋人在尘世中分崩离析……
曾经有多少人羡慕陆子初和顾笙,现如今就有多少人在造化弄人的宿命面前不能轻易释怀。
江宁情绪波动最大,哭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薛明珠劝她:“这么哭下去,对孩子不好。”
“怎么会这样呢?”江宁一边擦眼泪,一边问身旁的薛明珠和关童童。
似乎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的话,就连阿笙本人也避免不了,更何况是别人呢?
T市春日天气变化无常,来彼岸之前还不曾有下雨的迹象,离开彼岸,却开始有雨点滴落。
后车座,阿笙盯着外面的雨水看,掌心贴合着车窗玻璃,仿佛初次触及雨水的孩子。
邻座男子手指伸过去,却最终在她肩头上方停滞,就那么顾虑重重的缩了回来。
吴奈开车,透过车镜看到,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近几年,商界有多少人敬重陆子初,就有多少人背后惧怕他。虽然不愿承认,但吴奈知道,有很多事情早已不一样了。
譬如说陆子初:几年前,喧哗争议声中放弃律师行业,进军商界,处事极具威严,野心大,为人高明,在事业版图规划中出手狠辣,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不拖泥带水,几乎没有情绪化的时候。
6年前他就是一位情绪掌控高手,阿笙离开后,更是冷静到了极致,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过去,更加看不到未来,麻木的活着,日复一日……一个顾笙抽空了他的所有情感,从此以后把无畏熔炼的炉火纯青。
但今天,他开始有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安,他是很想触碰阿笙的,吴奈能看得出来,有好几次他都把手伸了过去,却最终迟疑收回。
他怕吓坏阿笙。
吓坏?吴奈觉得这个词汇还真是讽刺,昔日恋人亲密无间,时间阻隔过往,不知不觉间竟已生疏到如此程度。
“到了。”
吴奈的声音拉回了阿笙的神智,这才发现车辆早已停了下来,独栋别墅,傍水而居,后倚山,地理位置极佳,占地广阔,这在六年后高楼林立的T市极为罕见。
阿笙试图回忆望江苑的别墅布局,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她知道这里不是望江苑。
陆子初是极为注重隐私的人,别墅外专门设有保全系统,若是有人想进来,没被主人邀请入内的话,按规定保安一律不准放行。
“阿笙,我们到家了。”
车门打开,细雨濛濛中,阿笙看着立身雨中的男子,庭院耀目的灯光淬在他隐带血丝的眼眸里,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一片潋滟,光华琉璃。
惊鸿一瞥,惊艳绝伦,依稀有着旧时模样。
那些情绪波动的岁月里,阿笙把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偶尔时间放慢,重回旧地,细细思量,方才警觉,忽然六年已逝……
像是一个尘外来的客,阿笙站在客厅里,面对家佣打量,独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