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一处碧潭边,龙舞跪在那里,他的头就像是没了筋骨般挂在肩膀上。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血迹干涸粘在他的手指上。
慧同和尚仰面躺在潭边,雪白的僧袍上染的鲜血此刻也已暗沉。脸上却很干净,像是初见,面若冠玉。
跪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落下一地孤寂,肩膀微微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眼泪倾泻而下挂在发丝上,糊了整张脸。
白芑远远走来,站在树下,抬眼看了看这碧空,似听到那一声佛号,就在耳畔。说是不相熟,却也一起趴过瓦顶,聊过天。白芑鼻子有点发酸。
许久。龙舞站了起来,伸手打出一团火焰于掌心。
白芑叹了口气,走过去,算是送他一程。
熊熊烈火下,再无钟鼓寺小僧慧同。龙舞艰难地张了张嘴:“等我。”
梵雨山内有一座庙,小庙。深山老林从无信徒。庙里和尚一脉单传,日日撞钟,诵经念佛,心无挂碍。
龙舞认识小和尚的时候,他第一次被师父带回钟鼓寺。龙舞带着雨临来听经。小和尚看到笼着一身银白光芒,只有巴掌大小的蛟龙雨临,登时吓得打翻了佛像前的青灯。
雨临见他有趣,故意张大龙嘴吞云吐雾,吓唬他。
小和尚吓的夜不能寐。而后隔三差五又要和龙舞雨临见面,简直成了他的噩梦。
龙舞突然笑了,想起慧同这胆小的模样,就像是在昨日,刚刚相识。
“别跟来。”
“阿弥陀佛,你跟雨临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不行。”
“雨临要听经...”
......
说了不让你跟来,你偏偏要来。
你做错了什么?你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和尚,不和谁抢,不和谁争,你吃斋念佛敲钟鼓,为何要惨死在这里。
龙舞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白芑担心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来,扬起一片尘埃,带走了慧同最后的痕迹,一切归于虚无。
龙舞缓缓伸出手来,念了咒诀,一条巴掌大小的银色蛟龙在他手心翻腾。天上突然电闪雷鸣。
“和他告个别吧。他不愿你看到他刚刚的模样。”
一声龙吟,万古悲切。淅淅沥沥,落下雨来。白芑眼眶微红。只是见到小蛟龙的时候,似乎知道了龙舞为何要来一趟这纷杂的尘世。
“小龙怎么了?”白芑问。
“出了一些变故。”
“所以,这是你来此的原因。”
龙舞深吸了一口气:“我错了。”
蛟龙腾起,绕着刚刚慧同躺着的地方,一阵阵悲鸣。
“我带他出来,却无法带他回去。”他说的是慧同。是的,一起来的,一个人回去。多讽刺。
“他不希望你这样,他只是希望你们好。”
“哈哈哈,好。能好吗?永远都不可能好了。”说着,伸手便收回了悲伤的小蛟龙。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下呢?会死的,你不知道吗?就一下,你就死了,值得吗?”龙舞自言自语。
白芑轻叹了口气,她来时慧同已经身殒。终是晚了一步。
“你为何要帮我们?”龙舞突然看着白芑问道。他出了梵雨山后,面前这个女子似乎帮了自己两次。
特别是今日。以命相帮。
就像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也一样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今日落难,自是那妖人有所图。
那日琢玉楼楼主亲自相迎入岛,也是有所图。
而这个女子呢?为何帮自己?同样有所图吗?
似乎看穿了龙舞的心思。白芑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一抬手,手指上挂着一块灵力流转的古玉:“如果我把这个借给你呢?你觉得是为什么?”
龙舞呆立当场。延明古玉。
“是你盗走的?”
“这无关紧要。我只问你,你要吗?”
龙舞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要问我为何借你,是否有所图,是吗?”
龙舞紧紧咬着唇角。
白芑倒不是无端戏弄他,此刻也无这样的心情。
人心叵测,善恶难料,行于江湖确实是要多一些心思。
只是此刻见龙舞的神情,复杂变化,阴晴不定。特别对于修行之人,如若入了心魔,那便是万劫不复。
这龙舞和慧同和尚一样都是初涉世俗红尘,此番经历定是扰了他的心性。倒不是白芑慈悲心泛滥,毕竟慧同的离去,她也甚是难过。那个被她调笑了几次的玉面小和尚,她还是把他当作朋友的。或者也仅仅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见龙舞不做声,白芑:“难道你想那只小蛟龙也出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