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晌午,参天的古树间满是鸟鸣,幽涧映着耀眼的光影缓慢流淌,在西齐帝都这样的纷扰之地,唯有京郊此处像是一块世外的净地。
那人一袭靛色的箭袖宽袍,手上挽弓搭箭的姿势僵持了许久,缓缓的微风拂过,只吹动他长长的眼睫,而不远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扰了近前水边的鸟雀,在展翅的扑腾声过后,男子前方的鹄心猝然稳稳的插上了一支大箭羽。
男子便是赫连靖,几月不见,硬朗的面庞上好似每一寸线条都透着果决狠辣,只等着脚步声来到近前,赫连靖弯眸冷冷一笑,再转身时,对上来人的便是分外温和的眉眼,浑身也透着与之不符的干净清爽。
“你怎么..”
“靖哥哥!”
不等赫连靖将惊讶的神情贯彻到底,近前的女子毫不顾忌的扑在了他的怀里,眸中带着一层泪光,紧紧的抱着赫连靖的腰身,却仍是十分的不安,仿佛这人会从身边消失不见一般。
“一宁这是怎么了?”
“靖哥哥有许久不给一宁来信了..”
叫一宁的少女在赫连靖怀里抬首,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心心念念的靖哥哥,只赫连靖皱了皱眉头,扫了眼一宁身上素白的孝服,不禁叹息一声,心疼的将人搂住..
一宁见此泪水一下就涌出了眼眶..她的祖父是当今西齐朝廷有北斗之尊的宰辅,她的父亲则在赫连靖那起战事后被派到了边境驻守,而她,便是府上千尊万贵的独生小姐。
日子本该像一宁想象的一般美好平顺,偏她年少的岁月中,出了两场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则,是于她有搭救之恩的赫连靖,二则,是她的父亲在两个月前,本都以为得了场普通的风寒,不成想没挺几日竟骤然离世!
“我也是怕宰辅大人动气..”
“可..可咱们的事情祖父早晚会知道,难不成为了不让祖父动气,靖哥哥就不要一宁了?”
一宁说完抱得更紧,埋头忍不住的哭了起来,说起赫连靖疏离她这事,她也委屈!
西齐宰辅一直关照着赫连靖,一是为着已故的皇后娘娘,二是因为西齐太子残暴不仁,闹得民间人心惶惶,宰辅虽有代理朝政的职权,却在太子连杀两位皇子后都无可奈何,便更是有了为圣上护住余下皇嗣的使命感。
一月前,宰辅虽在痛中,仍不忘为赫连靖打算,想为之寻一个有兵权在手的岳丈,不想..他宠爱的孙女却突然跑到跟前,说十分心仪赫连靖,要等孝期过后立即嫁了..
“本就一无所有的人,何其有幸,得你喜欢,又怎会不珍惜..”
“靖哥哥..”
一宁顿时破涕为笑,细白的脸蛋也跟着微微泛红,赫连靖在她这里向来是如玉般的温润,却少有说过此类甜蜜的话语,冷不丁说着倒有些不像他了。
“好了,又哭又笑的,成何体统了。”
“是一宁失礼了。”
一宁听话忙拿出她抛在脑后的矜持,退后两步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光,却仍有泪珠挂在眼角要落不落的,真是显得可怜又可爱。
“你今日怎么出来的?”
“自然是从府门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一宁面上一喜一字一顿的说着,赫连靖便也终于笑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似在揣摩着一宁话里的含义..果然,宰辅在外雷厉风行,面对这个宝贝孙女,也只有无奈妥协了。
“靖哥哥明白了?”
“原来我的一宁是个不输宰辅的女英雄也。”
赫连靖将一宁说的赧然侧了个身,手指间不停的搅和着帕子,诸事可定..赫连靖上前轻轻的顺着一宁耳边的碎发,刺眼的阳光照在他唇角缓缓拉出的弧度上。
“靖哥哥取笑我,我..我不理你了。”
“慢点。”
一宁佯装生气的快走开了,赫连靖虽不忘关怀一句,却知她来回行色匆匆,定是趁着宰辅事忙,一步一步打府门溜出来的,像宰辅那种老迂腐,纵然拗不过,也绝不会允许自家穿着孝服的孙女与赫连靖私下密会,再被说成暗通款曲,简直成何体统!
直等再看不到一宁的身影,赫连靖恍然恢复他漠然的神情,回身望着远处辽阔的天际,半晌后倏忽嗤笑一声,眸中隐隐流露出狂态..
“可真是个蠢东西呢。”
“怎么?喜欢本王就是蠢了?”
赫连靖闻言仍是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只话音之中却透出往日从未有过的威严,打屋舍内走出的女子步步透着妩媚慵懒,抬眉打量了赫连靖一番,憋笑的低下头,将双手放在腰间俯身行礼。
“那依依不也是个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