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四。午时。
紫宸殿内,几名手捧圣旨的太监鱼贯而出。
他们恭敬地托着圣旨,谨慎地前行。突然间,在一个转弯处,一行人分开,分道而行。
走在前面的一行人,径直去了不远处的五皇子的福宁宫,后一行人则随着袁福拐向另一边,折回走向了远离紫宸殿的荣和宫。
皇帝一直心怀着恢复荣妃位份的打算,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随着和亲风波的平息,他也了却了心中多年的一桩心事。
皇帝有心恢复荣妃位份,却又不能因此而得罪了皇后和西陵家。可若是皇后自己提出的,那便顺理成章了。而眼下,皇帝会着急这么做,不仅是因为皇后松了口,也因为二皇子。
自从得知二皇子身染心疾,便成为了皇帝心中的一个顾虑。因此,即便岑思卿不去和亲,恢复了他生母的位份,日后二皇子心疾若是无法痊愈,皇帝心知,岑思卿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储君备选。
所以,除了为五皇子赐婚的圣旨,皇帝今日一并下旨,恢复了荣妃的位份。
皇帝手中握着一块鸳鸯玉佩,它与荣妃的那块鸾凤玉佩原是一对。皇帝看着手中的这枚玉佩,回想起了与荣妃在一起的往昔。
当年,此鸳鸯玉佩曾为皇帝赐予荣妃的。不曾想,荣妃看了自己手上的鸳鸯戏水,又看了看皇帝手中鸾凤和鸣,便将两块玉佩调换了过来。
“朕乃一国之君,若是带着这鸳鸯玉佩,难免被嘲弄为小家子气,指责朕不思朝政,光顾着儿女之情了。”皇帝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阻止荣妃的意思。
但荣妃却莞尔一笑,将鸾凤玉佩戴在了身上,说道:“难道鸾凤和鸣就不显儿女情长了吗?若有斗筲之徒,还怕没有莫须有的说辞?”
皇帝听言,含笑点头,收下了荣妃递来的鸳鸯玉佩。
“原本,臣妾也没想着圣上要带着这玉佩,日日随身示人。若是如此,反倒显得刻意了。”荣妃握住了皇帝的手,柔声说道:“只要心里有,看着它,便想起臣妾的这番心意,便足矣。”
皇帝伸手,温柔的刮了一下荣妃的鼻子,宠溺道:“不仅是这枚玉佩,还有我们的孩子。”说完,他看着荣妃隆起的肚子,说道:“朕已经想好了,若是位公主,就叫灵犀。若是位皇子,便叫思卿。”
荣妃闻言,喜上心头,却又带着一抹忧虑:“皇子公主的名讳,这一辈皆为逸字。怎么臣妾的孩儿却不一样?”
皇帝深情地看着荣妃,微笑着说道:“这是你与朕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不一样,朕就是要他不一样。待他降生,无论是灵犀还是思卿,朕都会好生护着他,精心教导他,让他在我们身边平安长大。”
“若是如此,臣妾倒真心盼着是位公主了。”荣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心有灵犀,臣妾便已心满意足。若是日日思卿,那臣妾岂不是要成为这岳国的罪人了?”
“胡说。”皇帝轻声呵斥,却又温和对荣妃说道:“朕就是既要顾好天下,亦要日日思卿,绝不会令你为难。”
如今,皇帝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禁悲痛得闭上双眼。他从没想过,荣妃说的话会一语成谶,令他们二人阴阳相隔。回溯往事,皇帝觉得自己既没有守住对荣妃的承诺,又没有尽责好好护着他们唯一的孩子岑思卿,一时心生愧疚。
但眼下不一样了。皇帝以为,只要恢复了荣妃的位份,解了这个心结,便可令他心中负疚消散。
但不曾想,此消彼长。
荣妃的地位得以恢复,皇帝的心结或许解了,但也在暗中助长了某些人心中的不安分的念头。
此时,荣和宫内,岑思卿正带着众人领旨谢恩。
“七殿下,恭喜您,荣妃复位,实属大喜。”袁福恭敬地将圣旨交到岑思卿的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岑思卿一时难以相信。蓦然间涌上心头的感动,令他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十多年以来,岑思卿一直默默承受着母亲荣妃被废黜的不公。每个日夜,心头都承载着委屈和无奈。然而,这一道圣旨终于冲淡了那些年的苦涩。
此刻,岑思卿的嘴角微微上翘,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这道圣旨,脸上表情释然。
可是裕华宫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皇后得知,皇帝不仅没有让岑思卿去和亲,还趁机恢复了荣妃的位份时,她内心的愤恨难以平复。
虽然二皇子道明的一番话,令皇后有所安慰。但当荣妃复位的消息传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震惊,然后站起身,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摔落在地。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个贱人。”皇后咬牙切齿地自语道:“本宫一时大意,竟遂了他的愿。”
“母后息怒。”一旁的二皇子上前劝慰,语气淡然地对皇后说道:“即便荣妃复位,也不可能复活了。既然是一个死人,又何足畏惧?”
皇后听言,觉得二皇子所言颇有道理。然而,她也清楚,一旦荣妃复位,岑思卿的地位也将变得非同往日。
几日前,皇帝担心拥有了荣妃加持的岑思卿,若是去到古塞国,恐将成为岳国的威胁。却不想,他将此时的岑思卿留在宫中,却成为了皇后心中的威胁。
“为母担心的,岂是一个死去的荣妃?”皇后对二皇子说明道:“而是还活着的岑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