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慕
往日欢颜逐疏现(02)
沈深知靠在流离台上,高涨的情绪随着渐渐冷却的冰糖水慢慢缓下,他手搭在流离台边缘,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
“妈妈,妈妈,”当时在他眼里小小一颗的她,拉着他刚洗漱换好的新衣服,扯着他袖口仰头看着云婉认真的问,“他以后真的就是我的哥哥了吗?”
在得到云婉的确认之后,慕言蹊像个白绒绒软萌萌的小兔子一样,围着他高兴的又跳又笑。
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笑着一阵叽里呱啦。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她的情绪感染力却很强。
至少感染到他。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是永无天日的黑暗,自有了记忆开始,一个女人就带着他在逃,他不知道她是谁,除了必要的几句话,两人从来没有交流。
从这个城市逃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
印象最深的,是货轮夹仓里的恶臭和周围每天被抛到大海里瘦骨嶙峋的尸体。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他以为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后来那个女人也死在了海上,像其他人一样,被抛在了大海里。
再后来,货轮靠岸,他被船上的人赶了下来。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叫中国。
直到遇见了慕文若和云婉,然后,遇到了她。
那天她的笑,就像绝地夹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光,映得他整个灰暗的世界都开始明亮起来,即使他当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束光一丝丝透了进来,占了他心里的满满当当。
他学说的第一句中国话,是她的名字,“言言”。
这个将会在他的胸口跳动一生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刚学时,发音不标准,她委屈着小脸,眼里噙着泪给云婉“告状”时的样子,声音软糯又可怜。
“妈妈,哥哥老是叫我‘鸭鸭’。”
他学会做的第一种中国食物,是她当时最喜欢的桂花蜜。
第一次,他把糖熬糊了,酿出来的桂花蜜都是苦的。
可她还是会捧场说好喝,然后趁他不注意,背着他偷偷倒掉,还不忘用指尖沾点水把嘴唇弄湿,装作刚喝完的样子。
她小时候,面对他时是很调皮,也很可爱的。
和现在,不一样。
她从小性子单纯,对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全然不理解,她能全心全意一直把他当哥哥,他却没办法只把她当妹妹。
他总想着没关系,等她长大了,懂得多了,就好了,反正无论如何到最后,她的身边都只会是他。
可他哪里会想到,她越大,懂的越多,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远,直到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沈深知眼睛微眯,似有寒光一闪而过。
沈深知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情是病态的,黑暗的。
就像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一样。
是荼毒,也是桎梏。
可她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如何能放开?
放不开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就像他给自己的名字一样。
深知人在情长在。
沈深知刚被父母带回来时是什么样子,慕言蹊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她太小了。
只依稀记得,父母告诉她,哥哥以前吃了很多的苦,我们都要对他好,很好很好的那种,所以她才会把她当时最喜欢的桂花蜜分享给他。
懂事之后,云婉才跟她提起,他是云婉陪着慕文若去山里写生时“捡到”的,沈深知一看就不是纯粹的中国人,刚开始他们只是以为他是跟来旅行的家人走丢的孩子。
可当他们把他送到大使馆之后,才知道他是被偷渡过来的,跟他一起的女人死在了海里,货轮靠岸时,他就被船上的人赶了下来。
刚开始,他是要被送到国际儿童福利院的,但当时的沈深知虽不言语,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云婉看,云婉性子软,而且,她很相信命中注定这档子事的。
辗转间既然让他们碰到了,就一定有让他们碰到的道理。
再后来,慕文若和云婉商量之后决定收养他,手续很复杂很复杂,但至少最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