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逐的心口巨跳,他握紧了自己的水壶,怔怔地看向厉鸢。
“飞雪。”
谷飞雪一愣:“什么事宁逐哥?”
宁逐问:“刚才厉鸢是不是喝了酒?”
谷飞雪点了点头:“是喝了一些,怎么了?”
怎么知道厉鸢喝了酒之后,会这么开心?
宁逐摇了摇头,他不知该不该把壶里这点酒和厉鸢联系起来。只是理智让他别乱想,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微微波动。但他现在所求不多,只是一点希冀就能让他好受许多。
看向手中的酒壶,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厉鸢走在前头。酒壶已经空了,她无奈地晃了晃,收回了怀中。
“怎么喝得这么快?”
【那是因为你把一半的酒分给了宁逐。】
厉鸢这才想起来,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她临时看了一下剧情,发现宁逐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想着此时要是有一壶酒就好了。然而他为了修武,平时滴酒不沾,更不可能随身带着酒。
她心血来潮,就把自己的酒给他倒了一半。
现在想来,是有些冲动了。
然而就算被他发现了又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厉鸢”是很少喝酒的,怀疑也怀疑不到她这里。况且在他的眼里,她早就是十恶不赦、不识好歹的恶毒未婚妻了,一壶酒而已,影响不了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醉酒之后的红晕,走路有些不稳:
“给他就给他吧。酒可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
她伸了个懒腰,南境的美好日子,她又回来喽!
只是陷入喜悦的她,并不知道一道透明的身影飘然跟在了她身后。
……
“元衡仙君,你果真听不见了?”
“元衡仙君,你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
“元衡仙君,你真的丢了一魂一魄?”
仙门之内,元衡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内的大长老拿着人头那么大的铃铛在他的耳边疯狂摇晃。
门内的三长老脱下鞋子,扯出发黄的袜子跃跃欲试地往他鼻端试探。
门内的二长老露胳膊挽袖子要去检查他的脑袋。
他眉目没有半分波动,微微抬手:“出去。”
一瞬间,几个年过“半千”的老头子打了个冷颤。
瞬间,化作了烟雾消失在了室内。
元衡一挥长袖,大门自动关上。
小凤从果盘里探出头,歪着脖子看着他。
他将小凤叫过来,道:
“我失了一魂一魄,也就失了听觉和嗅觉。从此以后你和我说话,只能用心音了。”
那就是用心声说话,这个小凤还是懂的。
元衡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刚才去过的那个世界丢失了神魂。难道真的与那股神魂的拉扯之力有关?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自己的神魂,看来这一趟免不了结了因果,他必须找机会再去一次刚才的世界。
元衡捏了一下眉心。
若是普通人的神魂收回来即可,坏就坏在这一魂一魄是天阶大能的魂魄,即使只有两感,那也勉强有了神识。
一道已经有了神识的残魂,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
回到南境的当天,南境上下乱成一团。
主要还是因为冯子杰受伤的原因。他不仅是南境的大弟子,更是武林世家冯家的独子,这一次昏迷直接惊动了两个势力。
明明出发之前,说好是一次地阶能力的试炼,怎么回来人就昏迷了?
明眼人直接就能看出,冯子杰身上的伤是人为的。而且在场能有能力且有理由伤他的,只有宁逐了。
宁逐毫不掩饰,承认了是自己伤的冯子杰。
谷飞雪出来为他作证,并说如果不是冯子杰先动手,宁逐不可能会伤他。
双方各执一词,南境和冯家的人要北域把宁逐交出来,北域的人要冯子杰给宁逐道歉,吵得不可开交。
更有南境的人跑到北域找宁逐单挑,但全都被宁逐毫不留情地一一扔下山。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挑衅都显得毫无重量。
厉鸢听了这个消息,暗道宁逐经过这一次历练,更加成熟了。
他开始明白,大放异彩远比韬光养晦远比更能震慑住小人。
师姐苏婉见她面色严肃,以为她是在哀愁最近发生的事,不由得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
“我的好师妹,你怎么这么苦啊。之前选的那个宁逐,你不小心错过了。好不容易又找了冯子杰,原本以为他是个靠谱的,没想到他心眼这么坏,现在更是成了个废人,比废物还不如!
师妹,你真是太苦了!”
厉鸢:“……”
师姐您的眼睛是被绿茶糊住了吗?您没看见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苏婉抹了把眼泪,捧起她的脸:
“师妹,现在冯子杰已经靠不住了,要不然你就再回去找宁逐吧。”
他已经被我得罪坏了,找不回来了。
厉鸢摇头,微微红了眼眶:“现在南境和北域势同水火,你让我怎么找他?”
苏婉叹口气,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师妹,那你觉得方白怎么样?他长得白净还听话,我觉得他比较适合你。”
厉鸢:“……”
不,师姐。姘头这种东西在于“多”不在于“精”,小师弟我就不祸害了。
她道:
“师姐,我谁都不想选。我想自己安静地过一段时间。”
苏婉心疼地抚着她的鬓角:
“休息也好,那些个臭男人咱们一个都不要!”
厉鸢无奈一笑。
晚上,她趁着南境的众人睡着,偷偷从树下挖出一坛花酒,躺在树上夜饮。
柔软的裙摆荡了下来,她的小腿也跟着一晃一晃。
“我觉得我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厉鸢开始自夸。
能在楚随之的捣乱下还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系统不由得夸奖她:【你确实做得很好。和第一次相比,有了很大的提高。】
第一次?
厉鸢拎着酒壶的手一顿。
她在庞大的记忆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点关于第一个世界的记忆。
其实她也曾经当过男主的小师妹。
那是一个仙侠的世界,小说名字叫《渡仙》。
元衡是那个世界的男主。于不能聚气的宁逐和不务正业的楚随之不同,他是真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是根骨绝佳,小小年纪摸索着修仙也能达到人阶四品。
偶然一次被仙门掌门——也就是她爹捡回去,从此认作关门大弟子。修为一日千里,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成为了修仙界的翘楚。
一时间风光无两。
直到他们一行人去参加一次试炼,元衡为了救她,掉进了化仙池,神魂收到了影响,这辈子和修仙无缘了。
她这个在人家得意的时候天天甜蜜地叫着“师兄”的小师妹,当场就翻脸不认人。
只是到底是元衡救了她,她不能有丝毫的怨言,更要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元衡作为补偿。
厉鸢还记得成亲的那一天,元衡牵着她的手缓缓走上台阶,她第一次做任务,难免会有点生疏,紧张得差点从白玉阶上滚下去。
她恍然觉得那是一场梦,直到她那个世界的姘头突然出现,把她从婚礼上带走。
从此以后,元衡和厉鸢恩断义绝。
她回过神,摇晃了一下瓶中的酒:“还提以前的那些事干什么,谁还没有年轻过啊。”
想起自己以前像是谷飞雪一样,一口一个“衡哥”地叫着,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既如此,让我算算宿主的真实年龄……】
“哎哎哎!打住!”厉鸢道:“我现在还年轻着呢,不用你算。”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早课看看有没有新来的小师弟。”
她关上房门。没有看见一道虚影缓慢而又茫然地跟着她进了房间。
这就是元衡丢失了的那一魂一魄。
即使是一道残魂,那也是从元衡身上扣下来的,鼻子眼睛嘴巴一个不少,只是他只拿走了元衡的嗅觉和听觉,目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脆弱的神识缓缓凝聚,变得结实。像是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吸引,一直跟在厉鸢的身后。
残魂没有视力,他现在懵懵懂懂,只能靠着声音跟着厉鸢。从门缝里挤进去后,他来到了厉鸢的床前。
只是靠近了她,他的身影就凝实了不少。
隐隐约约地,听到她的呓语声,还有拉被子的簌簌声。
最后,是均匀的呼吸声。
残魂迷茫地“看着”厉鸢的侧脸,嗅着从她身上溢出来的酒香,虚幻的身影微微颤了一下。
厉鸢翻了个身,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由得呓语一声:“衡哥……”
残魂听不太清,不由得微微弯下了腰……
————
厉鸢灌了一肚子的酒,睡得正香。
但是元衡此夜却睡不着了。
他正在屋内打坐,不知何时起似乎“听”见了有人的呼吸声。
愣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听觉,那么这阵呼吸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闭目,用神识荡了一遍山峰,并未发现任何人。
难道是……他的残魂?
元衡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和残魂还有感应,所以残魂现在是在谁的身边?
为何还会有呼吸声?
他皱了一下眉,片刻鼻尖一动,似乎又嗅到了酒香。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此浓重的酒味,看起来残魂是在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闭上眼,重新静下心来打坐。
小凤站在桌边,看着元衡微微皱着眉,颇有些新奇。
它跟在元衡身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冰块脸,很少看见他如此情绪外露过。
正想蹦上他的膝头,仔细欣赏,却见元衡猛地睁开眼,脸色微变:
“女人?他竟然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小凤:“?”
元衡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却怎么都盖不住那直往鼻端里钻的香气。女子本身特有的香甜混着浓郁的酒香,像是一根手指不断撩拨他的鼻端。
且这香气越来越重,他可以想象得到那愚蠢的残魂不断地靠近女子的身体……
他恨铁不成钢:“他为何跑到女子房间去了?”
他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每每修炼检查神魂也绝无肮脏之想,为何他分出去的残魂竟然会在大半夜跑入了女子的房间?
他下意识地关闭五识,但却切不断灵魂之间的联系。
那一道道清浅的呼吸不用经过耳朵,直接就穿过灵魂,砸进他的心底。
元衡君微微皱起眉,直到眉头越皱越紧。
他长袖一挥打开房门,化作一阵烟雾瞬间就在峰内消失了。
半夜,推开门主的房门,直接问:
“如何打开时空裂缝?”
门主正捻着胡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从小弟子手里搜罗出来的小人书,一听见声音吓得差点从座上跌了下来。
“元衡?你说打、打开什么?”
元衡认得门主的口型,于是道:“打开时空裂缝。”
门主将小人书塞进怀里,咳了咳:“那可不是容易打开的。一旦时空裂缝打开,轻则影响气运,重则天地震颤,你……”
“如何打开时空裂缝?”
元衡重复。
“好好好!”门主怕了他了,神识一扫玉简,道:“这可就难了,要想打开时空裂缝,必须要达到天阶满级。老夫这辈子不可能了,你若是想试,还能有点可能。百十年之内,估计就能打开了。”
门主在天阶八品停滞了五百载,虽是一品之差,却是仙人之别。
元衡只是停滞了百来年,已经算是修真界最有可能成仙的人了。
元衡拧了一下眉,只好回到自己的山峰。
耳边的呼吸声还在,像是一颗颗流行,坠在辽无边际的夜空里。
他微微敛了眉目,刚想勉强定心打坐,突然看到小凤蔫哒哒地低着头,眼泪大颗落下。
小凤一向没心没肺,除了睡就是吃,三百年来他哪里看过它这样,不由得微微抬眼。
小凤吸了吸鼻子:
“元衡怎么不来安慰小凤?”
元衡没有感情地问:“你怎么了?”
小凤把眼泪抹在桌布上,抖抖翅膀:“听你今天和小帅哥说的话,我突然想到鸢鸢了。”
元衡不由得一愣。
厉鸢。
他的师妹。
这个名字差不多有接近三百年没有听过了。
往日的记忆如同云烟般在他眼前聚散。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师父带到仙门,师父指着躲在石柱后,小小的一团身影,道:
“仙门向来是以武为尊,她是我的女儿厉鸢,以后就是你的师妹了。”
他微微抬眼,看见那个小身影怯怯地露出头,对他羞涩一笑。
他的师妹是个怯懦胆小的,平时和他出去试炼,看见一条蛇都会吓得脸色煞白。若是仙门里来了外人,尤其是男子,更不敢露面。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护他,为了师父,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就莫名扎根在心里的念头。
所以,他至今没有明白,为何那个胆小怯懦的师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另一个男人走。
为何那个一见他脸色就潮红,满眼都是倾慕的师妹,会如此决绝。
听着耳边传来的小小的打呼声,每天晚上雷打不动,一坐就是三百年的元衡君,第一次失眠了。
——
第二天一早,厉鸢精神满满地起来。
见窗外鸟语花香,不由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许是昨天晚上做的糊里糊涂的梦,她看见窗前的麻雀,不由得内心一动.
“想当年我也养过一只鸟的……”
那是一只鹦鹉,一看见她师兄就直蹬腿的鹦鹉。
门外,苏婉在叫她:
“师妹!”
“来了!”
她走出房门,没发现身后走出一道虚影,且身形又凝实了不少。
元衡和残魂之间的联系断断续续,因此他偶尔能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一天,他被女子的呼吸声吵得睡不着觉。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二天,他正给弟子上早课,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低笑,有人嘻嘻地道:“师姐,我看新来的那个小师弟长得不错,要不要去逗他玩玩?”
他额头青筋一跳,声音冷冽:
“是谁在此胡言乱语?”
弟子们面面相觑,半晌试探地问:“仙长?您的听力好了?”
元衡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是那个女子在说话,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五天,他去参加隔壁宗门的盛典,典礼上仙乐齐鸣,有仙姬跳舞助兴。
元衡听到了一阵五音不全的哼鸣,隔壁宗主见他脸色不好,于是问:
“元衡仙君,可是对这舞蹈不满意?”
元衡道:“舞蹈尚可,歌声极劣。”
宗主一愣:“可是……没人唱歌啊?”
为了照顾他的耳朵,宗主特意没有选人奏乐。
元衡:“……”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七天。他在广场与长老对招,整个仙门的弟子围成一团。
他首先听到了一阵哼鸣,对于被“魔音穿耳”了七天的他来说,早已经习惯了。
接着,鼻端嗅到了一丝芳香,似乎夹杂着一丝水汽,他沉着应招,毫不在意。
最后,只听一声呼喊:
“师姐!再给我加点水!水凉啦!”
元衡:“……”
啪地一声,他差点被长老打在肩头。长老吓了一跳:“元衡君,你怎么了?怎地脸色如此潮红,是否是生了病?”
元衡气得把剑一甩,眉目冷然:
“我去修炼。”
“修炼?一大早就修炼?你用功也不用这么勤奋吧?”
是的,一大早。
他必须撕裂时空,他现在就想知道自己的神魂为何要死心塌地地跟着这样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