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满贵却不语,抬头看着那边北五所漆黑的环境道:“你去北五所把顾练带过去吧,明天一早就让他到易夫人跟前磕头,以后他就是易府里的儿子了,你在他跟前也小心着些,他若是因为之前的事怪罪你,你也受着些,好歹面子上办周全了。”
顺喜刚才就有些疑问,这会得着机会问道:“咱们好不容易把易恒的人都清干净了,这会把顾练放出来,只怕再生祸端。”
他当然不想让顾练放出来,当初他以为顾练再也出不来了,下手没轻没重,顾练那小子又是疾恶如仇的性子,让他出来,他以后还有好吗?
可是这会听常满贵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他忍气吞生,做好了挨打受罚的准备,他自然心里不痛快。
常满贵也知道他的担心,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这两天皇帝心思重重,前天晚上那封密报上究竟写了什么我虽然没看见,不过冷眼看着这两天紫禁城里的风气大概也能猜到一些,袁江本来在皇上跟前很受宠,这两天连他也处处受挂落,可见是有什么事吃罪了皇帝,司礼监的差事,他霸着那么久,前两天中书房的宝座也都坐过了,这两天皇上突然吩咐人把门锁了,人撤换了,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顺喜有些傻气地看着他,“奴才不知道,还请干爹给个明示。”
常满贵拿指头戳戳他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脑袋,让人家卖了估计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怕是不能够了。”又道:“你跟顾练比,连提鞋都不够,顾练是个有血性的,易恒去了那么久,西厂里的极刑轮了一遍,他愣是没把易恒的事供出来,又在北五所端了几天尿壶,这会熬出来到易大人的灵前尽孝,桩桩件件都办得漂亮,你呢?只怕到时候还没上刑就把老子供了。”
他越想越气,抬脚要踢,顺喜吓得连忙躲开,随后又笑嘻嘻自己帖过来道:“干爹,儿子虽然愚笨,可对您的孝心一点不少。”
他极尽讨巧卖乖,常满贵脸上怨气渐消,对他道:“易恒当初的死讯是怎么出来的,咱们心知肚明,他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不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您是说……”
他话虽没说完,两人已经心领神会,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顺喜思虑着道:“所以今天易夫人提到顾练的时候,干爹你才没推辞。”
常满贵略有些无耐,叹气道:“在宫里做事,招子得放亮些,风往哪边吹,咱们就得往哪边倒,忠心虽然要紧,可那是对臣公们,咱们做太监的不一样,咱们一辈子只能在宫里头侍候,出了这紫禁城连一席之地都没有,所以,不得不给自己留着点后路,万一他日后回来了,虽然不能拿皇上如何,可咱们都还是在他底下做事的,凡事留一寸,日后好做人。”
顺喜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想到自己之前做的种种,立刻哭丧了脸道:“干爹,您可得救救儿子,儿子做的那些事,可都是看在干爹您的份上才做的,还有那袁公公,奴才……”
“行啦。”常满贵十分看不起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人还没回来,你就做出这副样子,你别忘了,现在在宫里还是袁江的地盘,让他知道你这样墙头草,他第一个先办了你。”
顺喜一听这话,怎么跟和他没关系似的,明明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他吩咐的,这会出了事黑锅全是自己背。
嘴角松了下来,瞧着常满贵那副贼兮兮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顺贞门正是换差的时候,门口站了几个侍卫正在换班。
常满贵是奉皇命出城,递了牌子便顺利通行了。
“常公公最近不是在掌印府操持丧仪吗,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领头的那人跟他套近乎。
常满贵知道这些守门的都是大爷,看着不是什么大官,可他们这样的内官,免不得进进出出,得罪一个,回头在门禁上给你使跘子,那就糟心糟大了,于是扬了笑脸道:“是易府上的事,皇上让着实了好好办,咱家也不敢怠慢,自然是事无巨细样样汇报。”
那人笑了笑又道:“听说易家办丧事,那些掌事嬷嬷们的赏都有百十两银子,公公回头手上有什么肥差,也想着些弟兄们。”
常满贵笑着道:“你还别说,刚才就有一宗肥差,易夫人刚才突然晕倒了,要从宫里请太医,全赖几位小爷通融,周太医才能及时赶到,来,这些银子小爷们拿去吃酒。”
他从怀里掏了两包碎银子递过去,那人略推迟一下就收了。
两人正说着话,从那边值房里出来一个人,迎着灯笼光,常满贵的认出那人来,脸上肃了肃过去请安,“奴才见过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