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油乎乎的爪子莫挨老子,蕴才人躲开他的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帝刚才问的是啥。
顾家做国师?仙术?哦,差点没反应过来。
在家的时候没什么人提顾家,来京都这一路上,搁谁哪都一口一个顾贼。
仔细想想,是有这么回事。
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论换哪个皇帝,都倚重每一代的顾国师。顾家自称守护神,每代都有一位巫术得当的,担任顾家掌舵人,再出任国师,把皇帝们哄得一愣一愣的。
也有可能是朱家的皇帝都不太聪明,大多容易上当。
说实话,蕴才人自己所知道的,顾家的孩子会的总是些对付鬼魂的手段。
阳间的人,要做阳间的事。
那些年为了顾家,御史没少谏言,有时候说说“巫术误国”,严重的时候大骂“衮职有阙”,好在巫术玄而又玄,也没出过大毛病。
大伙提心吊胆,到了先皇武灵皇帝那一朝,终于出了事。
顾妃入宫,魅惑君王,顾家权倾朝野,为所欲为。再到后来林氏附逆,一时间大昭风雨飘摇,险些亡国。
听说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以雷霆之势剿匪平叛,救万民于水火……说的就是眼前这位兄台了。
“顾家会的是巫术,超度亡灵是一把好手,除此之外,每当顾家的人动了害人之心,起了邪念,想要利用巫术害人,都会变得虚弱异常,巫术维持的时间也很短。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轻松就诛杀了他们全族……”
蕴才人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大舅一家不就是被眼前这位诛了九族吗,立马不想说话了。
所以您在这跟我装什么没事人呢?
“那你就替朕好好办事,不必顾及自己的血脉身份。有朕在,没有人可以用顾家的旧事欺负你。”皇帝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说的一脸自信,还使劲拍了拍蕴才人的肩膀,一副大哥罩着你的样子。
“但是现在有人要刺杀我,也没见您管我啊,案子都得自己查。”蕴才人嘟囔了一句,冷羊肉的腥膻味弥漫开来。
“这事真得你自己查,朕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你自己查清楚了这不挺好的嘛。”皇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真不会生火啊。”
蕴才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她走神不是没有原因的。
房顶上,一个小鬼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脑袋从房顶上伸下来,吐着舌头逗蕴才人玩儿。
皇帝朱珵烨正要回怼,就看见一只枯瘦的小手从屋顶钻出来,手上还拎着一团头发,头发上还连着个头,头上还缺了个眼珠子……
“大胆!”小鬼吓得朱珵烨声都变了,还强撑着皇帝的架子,嘴上断喝一声,身体已经果断地缩到了蕴才人身后。
“你眼珠子在西偏殿,屋顶上。”蕴才人坐在凳子上,四下里环顾了一下,指着西偏殿的方向跟它说。
她觉得自己现在淡定得像个一国之君。
小鬼乖乖点了点头,带头离开。
昨晚上就弄丢了眼珠子,今天又丢三落四的,得亏它做个鬼也用不着考试,一天到晚也没啥追求,不然长大以后可咋整。
“你俩认识啊?”皇帝从蕴才人身后爬出来,一副昏君样,为了掩盖尴尬,主动问了一句。
“它跟我一起去的天牢找梅卯冰问话,这事富春姑姑没跟您说啊。”蕴才人尽量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狼狈样。
“是说了有个小鬼撺掇你去天牢,等会朕收拾它,让它以后不要妖言惑众。”皇帝看上去壮志满满。
“所以您想让我查什么?”蕴才人懒得吐槽了,扯回话题问正事。
“朕听说有一种精神控制术,可以扰乱人的心神。你现在就去查,是谁控制了梅卯冰。查清楚以后告诉朕,朕许你女扮男装去钦天监学观星术。”
“您怎么知道梅卯冰是被精神控制的?”蕴才人心想我都没看明白您可别框我。
“去查。”皇帝摆出了说一不二的架势,将筷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又用帕子擦了擦,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回衣服里。
您好歹是个皇帝能不能讲究点……
“行刺的匕首是郑妃娘娘的,我能查郑妃娘娘嘛?”蕴才人试探着问。
“不行。”皇帝答得很干脆。
“为啥……”蕴才人心想那您知不知道匕首还是您御赐之物,上头还写着我老娘的名讳,我要查肯定揪着这个事查啊……
“你不知道郑云英是宠妃啊,盛宠啊,你不上赶着巴结她也就算了,你还想去查她?你这个样子在后宫不行啊。”皇帝一脸“你这朽木怎么不开窍”,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蕴才人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仍旧不太明白。
“那偷着查?”
“偷着查。”皇帝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蕴才人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继续为国家前途深表担忧。陛下这两个字何其威严庄重,眼前这昏君何其没个正形。
“不过依朕看,这事的主谋应该不是郑妃,她被禁足了,在翠微宫里思过呢,她身边的宫女也出不来,外边地跟她关系也都一般。”朱珵烨很有把握地说。
“说好的盛宠呢?郑妃被禁足您也不管管?”蕴才人无力吐槽了。
“圣心难测嘛。”朱珵烨边说边点了点头,似乎非常认同这句话。
蕴才人地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她陡然想起一件事。
“陛下啊。”蕴才人起身去找自己带进宫的箱子,从里面摸出一张黄纸符,放在手掌里搓了搓,“皇后娘娘的厌胜人偶是哪里来的?”
“啊?”皇帝试图装傻,就看见蕴才人把黄纸符平放在手掌上,轻声念了一句什么,一个小火苗慢慢出现在纸符上。
她把黄纸符送到羊肉旁边,默默想着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纸符了,该学会自己烤羊肉了。
纸符很听话,自己钻进垫着羊肉的油纸下边去,安安静静地烤了起来。要是能临时长出来一个头,纸符肯定还会冲着她点两下。
“您告诉我,皇后娘娘的厌胜人偶是谁的手笔,我给您烤个羊肉您说怎么样。”蕴才人一脸大公无私,装作自己一点也不想吃羊肉。
“哎你不是不会手掌生火嘛?”皇帝委屈巴巴,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超大声地强调一下,“欺君是重罪!重罪!”
“快说,厌胜是哪来的,那个做工我从没见过。还有您现在这个,您突然冒出来,也是厌胜吧,你们二位找的哪家工匠做的?”蕴才人心想您但凡稍微有点君王威仪,也没人敢欺负您。
“找抱琴山上的一位神仙做的。”皇帝摸了摸烤羊肉,拣了一条烤得半热的吃了。
“神仙住抱琴山?那上面的慈恩寺不是旅游景点嘛,每天人来人往的,您这话骗猴子都没猴信。”蕴才人也拣了一块,烤热了果然好吃多了。
“猴子才不信朕的话。”皇帝面不改色,反将一军。
两个人瞎胡扯了几句之后,皇帝正色道:“朕去趟长信宫办正事,你等下自己回你寝殿里,就在前院嘛我让侍卫撤了,你回去别光顾着吃吃睡睡,得空了把朕交代的事好好办了,有赏的啊,重赏啊!不扯了,朕去长信宫加个班,好好办公啊朕看好你。”
“朕的羊肉归你了,烤得酥酥脆脆得再吃,别闹肚子。”
“还有别没事往寿康宫跑,那地方邪门。”
似乎皇帝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办完,显得有些赶时间,话音未落,猛地向后倒下,没等蕴才人做出反应,地上已经只剩下一个小木偶。
和皇后那个差不多大,做工却无比粗糙,木偶脸上连五官都没有,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划痕。木偶背后刻着“朱珵烨的厌胜”六个字,刻的歪歪扭扭的,像是几岁孩子搞出来的作品。
这待遇差别真大,皇帝真是好脾气,把好看的木偶给皇后用,给自己留这么个丑的。
蕴才人把木偶拿在手里,径直跑到正殿去,让朱珵烨和赵图南两个木偶站在一起。皇后娘娘的木偶光彩照人,这一对比,更显得朱珵烨那个木偶看上去惨兮兮的。
她想起皇帝说的话……没事别往寿康宫跑,那地方邪门。
按照皇帝的德行,这句话应该是暗示她,要查清此事就应该从寿康宫查起。想到这,蕴才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