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沧态度很坚决, 邓正德无可奈何。
拍摄综艺必须要嘉宾主动。
《鬼屋大挑战!》又是一个若沧最大牌的综艺节目,怎么都不可能没有若沧的配合顺利开机。
金主安排是圣旨。
嘉宾要求是命令。
神仙打架, 编导遭殃,本就性格怯懦只想好好拍节目的邓正德痛苦不堪,赶紧求助。
不到半小时, 一脸黑色保姆车远远驶来。
来得这么快, 若沧一看就知道金胜甫早有准备。
然而, 黑色保姆车停在门外, 下来的金胜甫气运与若沧想象的阴晦邪祟不同。
金胜甫浑身弥散着宁静澄澈的气息,略有普通人常见的烦恼痛苦, 但是浑身的晦气没有严重到能产生什么邪恶念头。
若沧略微诧异。
他想象过金胜甫罪恶滔天、阴险狡诈, 但他完全没有考虑过,金胜甫居然这么的……普通。
普通的金胜甫普通的走下车。
他并未急着赶过来,而是恭恭敬敬的等着,扶了一位老人。
老人的头发极短,一片青黑,像是一位剃度僧长出了头发没有来得及理去。
他站稳地面,背脊略微佝偻。
可他视线一抬,就透出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势。
他的气运比起普通的金胜甫, 诡异数倍。
那种光亮之中暗藏阴晦邪祟的气息,与若沧见过的七世佛极为相似,却又略带不同。
即使他外层气运柔和慈悲,仍是盖不住内里腐朽漆黑的根子。
从根子就烂掉的人,行善都没有抵消自己曾经的罪孽。
气运决定若沧的态度。
哪怕这位老年人看起来腿部有疾, 一瘸一拐,可怜兮兮,也没办法让若沧升起半分同情。
金胜甫没错,这个老人如此颓然,完全是自得其果。
若沧见到金胜甫扶着老人过来,视线没有片刻悠然,浑身上下都是冷漠戒备的敌意。
显然他们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若沧的要求。
金胜甫视线打量着若沧,忐忑的看了看欧执名的脸色,才慎重开口问道:“请问若沧老师为什么不愿意今天开机?”
金胜甫的态度诚恳,气运祥和。
若沧猜测,他是不是被老人骗了,导致助纣为虐。
于是,若沧语气平静的说:“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开机。”
金胜甫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说道:“今天是我特地求来的大好日子,能够准时开机,那便是节目顺利的好兆头——”
正说着,老人忽然抬手抓住金胜甫,凝视着若沧道:“综艺什么时候开机,你们小明星不都应该听节目组的吗?”
他气势惊人,慈祥光亮招摇却盖不住漆黑阴损的根源。
若沧立刻断定,这人就是这次节目开机时机的主使。
若沧对长辈尊重,不代表会对枉顾活人性命的长辈好脸色。
而且,金胜甫那一番求来的大好日子、好兆头的话,显然是在说谎。
若沧视线冷冽的看向老人,声音低沉道:“明星确实应该服从安排,但是我也不会让人在一间即将发生命案的酒店,拍摄任何综艺。”
金胜甫闻言,表情一僵,他下意识看向老人,惶恐出声道:“苦行大师……”
他没能说出话,苦行就抬手止住他。
“看来,小友有些本事,不知道师从何门何派?又看出这酒店什么情况。”
若沧笑道:“我什么门派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间酒店发生过命案,并且今晚有些人还希望利用人命,往事重现。”
“你怎么知道……”
“金胜甫!”
苦行厉声打断他,视线凶狠的盯紧若沧。
这么一个年轻人,站在阳光之下,竟能说出计划大概,苦行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人的能力。
他脸色惊疑不定的狠厉问道:“你到底是谁?”
若沧不屑于报上门派,嗤笑一声道:“我一个小明星,不值得大师记在心上。”
金胜甫毕竟是个普通人,听了这话,脸色苍白的老人解释,“他就是演关度的那个人,若沧。”
对苦行来说,若沧是谁并没有印象。
可金胜甫一说关度,他的脸色立刻重归傲慢与轻蔑。
“原来是个道士,还是电影里演的。”
苦行的语气清浅,端起一身高深莫测的腔调,“年轻人,不要以为演戏的时候学了几句经文符箓,懂得点看风水的三脚猫功夫,就能插手我们的事情。”
苦行抬眼望向阳光照耀下越发阴沉的酒店,悠然道:“今晚如果不能顺利开机,不要说这些请来的嘉宾、工作人员,怕是你也要七窍流血,命丧当场!”
威胁恐吓,他像是熟练无比。
他把后果说得严重,再怎么不信邪的人,听了必定两股战战唯恐倒霉。
可惜若沧只是凝视着他,回道:“是吗,那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今晚不开机,谁先命丧当场。”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绝不是一个懂点儿道术的人能够摆出来的姿态。
苦行心里一惊,总觉得若沧话里有话。
两方对峙,金胜甫先受不了了。
他皱着眉说道:“若沧,我们今晚必须得开机,如果你不配合,少一个人我们也能录!”
平时摇摆不定的金胜甫,在苦行的性命威胁下,终于强硬了一回。
苦行点点头,综艺节目当然是投资人说了算,哪怕若沧不配合,多得是人配合。
他跟胜券在握似的,盯着面无表情的若沧。
苦行勾起一丝笑,“年轻人做事情,不要凭借一身冲动,否则——”
然而,苦行刚端起架子教训若沧不知好歹,只见若沧走来,抬手一挥。
金胜甫:“嗯?”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扶着他的金胜甫颓然倒地,苦行差点被人连累得摔倒!
苦行扶着车身,堪堪站稳。
抬头就听见若沧冷清漠然的声音,“只要有用,冲动也无妨。”
紧接着,若沧视线带上威胁,笑着看向孑然一身的苦行老人,问道:“看到金胜甫的状态了吗?如果你执意开机,下一个就是你。”
欧执名都没想到他出手如此快狠准,顿时伸手摸了摸脖子,难怪当初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原来自己是这么被放倒的。
大老板被大凶徒放倒了,邓正德看得目瞪口呆。
嘉宾也吓了一跳。
他们围观若沧和老板说话,还在猜测这间酒店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就见若沧一挥,轻描淡写,金胜甫倒了!
若沧的凶狠深入人心,也不在乎这么一个突然袭击的罪名。
在人命面前,他向来强硬得可怕。
什么事业什么风评,绝对没有活生生的性命来得重要。
金胜甫失去意识,火速被剧组准备的救护人员给围住。
群龙无首的时候,邓正德看向老人。
若沧也看向老人。
邓正德谁也不敢得罪,忐忑的问道:“那这个开机……”
老人神情复杂,远远盯着被医护人员围住的金胜甫。
他视线凶狠盯着若沧,咬牙切齿说道:“人都给我赶出来,酒店腾空!今晚……今晚谁也不准走进酒店半步!”
度假酒店,多得是露营帐篷。
于是,赶着来录制综艺的嘉宾,不仅没有等到原定开机,还连人带团队获得了露营套餐,被节目组工作人员请到了酒店外扎营。
“怎么回事啊?”
“说是节目组要重新检查酒店安全……可是,突然改变计划是因为若沧吧?”
若沧一到会议室,就把他们给带到酒店外。
没想到这一带,晚上都要在露营地渡过第一晚。
这种奇怪的情况没法获得合理解释。
但是节目组仍旧没有放弃拍摄计划,摄影师们架设好设备,说是拍一拍大家录制前集合的状态。
综艺常有这些环节。
可惜《鬼屋大挑战!》一看就是若沧导致的意外。
嘉宾和团队在扎帐篷,时不时看向酒店。
虽然不让他们进去,晕倒的金胜甫、医护人员、老人、若沧、欧执名可都在里面!
酒店的英式建筑风格,自带古老沧桑的既视感。
“你们说,里面会不会真的有霍姆斯的密室机关?”
“不可能吧,金氏集团是要靠这间酒店盈利的,出了事情,估计负责项目的人从上到下都得被抓起来。”
“可是我总觉得酒店不对劲。”
常冰冰是第一个提包响应若沧的人。
她远眺酒店敞开的大门,只觉得那个入口阴森森暗沉沉,“搞不好,若沧真跟关度似的,懂些风水玄学呢。”
她正说着,医护人员都纷纷撤了出来,跟邓正德说:“金总没事了。”
金胜甫确实没事。
短暂的晕倒之后,经过医护人员的检查施救,不一会儿就施施然醒来。
可他醒过来,谋划许久的鬼节法事,就出了变化。
苦行打不过若沧。
面对这样蛮横无理的对手,他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视线犹豫的扫过若沧、欧执名,思考许久说道:“你不同意节目组开机,恐怕是误会了我们的目的。今日虽然是中元节,在佛教里却是能够救赎父母往生罪孽的盂兰盆节,我是云游僧人,断不会做害人的事情。”
苦行不害人,若沧是不信的。
这样一位犯过大错的云游僧,改邪归正也不代表他不会再犯。
“你说不会害人,我是不信的。”
若沧在灯光通明的酒店大堂踱步,仔细说道:“这间酒店风水诡异,位处极阴,黄昏之后,夜幕降临,无法脱出轮回苦痛的恶鬼,将会在子时之前归去。这里是方圆百里冤魂愤恨情绪的必经之路。”
“你们聚集七人,其中五人气运特殊,他们能在极阴之地逢凶化吉,在极阳之所平庸无常。我不知道你们云游僧学的什么典籍,但是正一教典籍所著‘中元祭祀,平息冤魂,召回亡者’。你要损耗他们的气运,对不对?”
苦行面色迟疑,看若沧的视线都透着震惊。
这间酒店的问题,他也是经过仔细推演,外加金胜甫告知的细节,才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个小明星,不过是演过一个道士,居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能力?
苦行心里震撼,却不愿在话语里表现出来。
他保持着高人模样,淡然道:“这事确实对他们有损耗,但是只有一点点影响。”
若沧见他不肯说实话,直接挑明道:“七世佛的借运,对外恐怕也是这样的说辞。一点损耗,换回佛牌佩戴者未来昌盛,平步青云,你觉得我信吗?”
“七世佛!你知道全宗伟借运的事情?”金胜甫听完,几乎是跳起来。
他头还晕着,强行叫医护人员离开,此时却瞪大了眼睛,盯着若沧不放。
“是不是吉人天相告诉你的?”金胜甫情绪焦急的说,“你能不能联系到他!”
若沧不习惯金胜甫靠近,他皱眉问道:“这和吉人天相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一个活在网络上的小马甲吗!
金胜甫还没回答,苦行便长叹一声。
“如果我知道你与吉人天相有关,之前态度便不会那么恶劣。”
苦行走路一瘸一拐,为了维持高人面目,他站得太累。
此时他认输一般,慢慢走到沙发坐下。
“七世佛与吉人天相当然有关。他恐怕是唯一能够制住全宗伟邪术道士!”
苦行语气里饱含喟叹,“他只凭书写几张符箓,放在网上就能叫全宗伟的信徒感到浑身不自在。金胜甫死去的父亲金勇,便是这样。”
若沧一直认为,金勇气运强盛不信神佛,遭了七世佛的毒手。
然而,金勇早就是全宗伟虔诚信徒,并且有了一枚佩戴已久的佛牌。
苦行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块赤珠串连的佛牌,红色珠链,银色吊坠,阿弥陀佛笑容慈祥。
比若沧见过的金银佛牌,略小一些。
他说:“金银戴着这块佛牌的时候,我耐他不得,等到金胜甫告诉我,金勇因为网上几张图片,觉得头痛欲裂,我才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只可惜……在救下金勇之前,他先自杀了。”
“自杀?”
欧执名本就在旁边旁听,顿时发出了围观群众的困惑。
“警察不是说他是被人残忍杀害,死前……还吞下了若沧的那枚胸针。”
“因为那枚胸针也经过吉人天相的加持!”
金胜甫盯紧若沧,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我爸本来拍下那枚胸针,是想跟你见面。但是胸针到手之后,他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冰凉,就跟看到吉人天相的符箓一样。他死那天晚上,我和苦行大师正打算给他驱除七世佛的邪法,可是法事刚刚布好,大师正在诵经,我爸已经遭受邪法反噬,痛苦不堪,自杀了!”
“嗯……”
信息量大到若沧产生怀疑,他问,“金勇吞我的胸针自杀?”
苦行摇了摇头,“不,他是承受不了佛牌邪气反噬的痛苦,寻求解脱的时候,误以为吉人天相开光过的胸针是灵丹妙药,抓过来吞了进去。那之后……还挣扎了许久,最终没能等到救护车。”
胸针有没有开光,没人比若沧更清楚。
他只戴过胸针一次,赶着出场慌慌张张的,连样子都没看全。
做什么法事,开什么光啊。
他知道邪法反噬,死状比普通自杀凄惨数倍。
如果苦行手上的赤珠佛牌真是金勇的东西,那么金勇十年间幸运值暴涨的投资运气,也能够说得清楚。
苦行身上有重罪,不值得信。
但金胜甫的气运悲伤痛苦,显然是说的真话。
若沧并不想追问金勇的死状有多凄惨,才会导致警察认为他只能是残忍的他杀。
他只想知道——
“既然金勇遭受反噬,已经无可挽回,你们为什么又要在今天,用活人做法?”
苦行将赤珠佛牌放在酒店茶几上,说道:“因为,今日阴气极盛,正适合我修行的佛法,再有活人生气维系阵法,请他们分担些阵法威力,为我护阵,我就能借着这块佛牌,永绝后患。”
若沧对佛法派系并不清楚,可他清楚什么叫分担、护阵。
他盯着苦行,直言不讳问道:“你实力不济?”
苦行表情一僵。
金胜甫闻言,赶紧解释,“苦行大师前些时候给我爸做法,为了保护我才会受伤,所以必须借助今晚的特殊阴气,并不是实力有问题!”
不愧是救命恩人,金胜甫帮忙开脱也是竭尽全力。
在若沧眼里,会看着一个大活人痛苦自尽、死状残忍的修佛者,也强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金胜甫的解释,安抚了苦行受伤的心。
这位高傲的大师轻哼一声,“若是我没有受伤,对付全宗伟都轻而易举,又怎么需要活人分担!”
若沧叹息一声,“全宗伟不在,你怎么说都行。”
若沧明白了。
实力不够,活人来凑,如果他真的是用什么不会伤人的阵法,外面那群无辜嘉宾,法事之后估计成为邪祟晦气载体,头痛脑热三四天,自然恢复正常。
然而,若沧对这样的行为极为反感。
毕竟,他从小就是遭过这种难,亲身体会过怨气附体之苦的。
感同身受者,对苦行的行为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