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执名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正要挂断,却发现这是若沧的手机,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来电人备注——师兄。
“喂,师兄。”欧执名赶紧接起来,压低声音说,“若沧在驱邪。”
“谁?!给谁驱邪?!”师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
欧执名下意识回道:“一个叫弥达斯的……你不一定认识……”
“让若沧停手!”师兄的反应出乎欧执名意料,这么一句话差点让欧执名觉得他想隔空穿到现场,疯狂打断这场法事。
欧执名就愣了那么半秒。
师兄的声音就吼叫道:“叫他停手!不然害死师父了!”
欧执名视线一凝,立刻出声,“若沧!停手!”
被打断的若沧格外凶,他在弥达斯脸上刚落两个字,还没能流转成符呢。
然而,他瞪向欧执名。
只见到欧执名拿着手机急切说道:“师兄说,师父出事了!”
弥达斯就是死了,也没有一句“师父出事”更重要。
若沧转手将笔墨扔在弥达斯腿上放着,拿过电话喊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他声音一响,师兄刚才的暴跳如雷消失殆尽。
若爻语气变回淡定从容,“哦,师父没事,我骗欧执名的,怕他不叫你停手。”
若沧:……
他早知道师兄某些时候不靠谱,但是现在过于不靠谱导致若沧想立刻飞滴回安宁镇,跟师兄动手切磋。
确定若沧拿着电话,师兄的语气都舒缓许多,“若沧啊,这个弥达斯是师父找了好多年的家伙。你别管了,师父知道他是谁,过几天他自己来处理,你找个地方把他捆了,别对他用泰安派的法阵符箓。”
若沧听完,立刻问道:“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我哪儿瞒着你了!是真的。”
若沧又问:“那为什么要过几天?”
“……太远了,当然要过几天。”
若沧对师兄的信任,在长久以来的“过几天”“等一会儿”里消失。
如果有一本师兄骗人语录。
里面名列前茅的用词,必定是“过几天”。
他肯定的回答道:“你又骗我。”
师兄完全被若沧的话给噎住了。
他头都要秃了,感觉若沧的叛逆期怎么倒长的呢。
“你等一下!我问问师父。”若爻那边喊停,悄声跟旁边的人勾兑几句。
他捂着话筒,听不太清。
末了,师兄像是真的跟师父敲定时间似的,愉快说道:“我和师父下个周末就动身过来,你把人给我完整留下,让他活到下周末!”
“……”
若沧那边好一阵沉默。
视线恶狠狠的落在安稳晕倒的弥达斯脸上。
他问:“你们怎么来?”
“坐车啊。”师兄说得肯定,“安宁镇离你们韶年市有点远,师父年纪大了,路上颠簸,头疼脑热,走走歇歇……周五出发,周日就到。”
规划得很好。
安宁镇到雁城几个小时,雁城到韶年市的长途直达车一周又只有两三班,拖拖延延,路上休息,掐指一算又是半个月过去。
总觉得师兄在拖延时间,敷衍他。
孩子被敷衍多了,就不听话了。
若沧嗤笑一声,“不行。”
他语气特别果决,“就明天,你们坐飞机过来!或者你立刻老实告诉我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我待会就把弥达斯做掉!”
做掉法事说得像做掉人命。
“……”师兄难以置信,觉得他疯了,“雁城都没有到你们韶年市的航线,你叫我们去哪儿坐飞机?”
“欧执名买!”
欧执名:……
买买买。
若沧和欧执名一大早就等在了韶年市机场,亲自等候接机。
虽然欧执名没办法在一晚上完成买下飞机的宏伟工程,但是申请一架飞机完成跨省紧急救护航线审批,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让若沧安心,飞机上还跟着私人医院主治医师。
如果师父真的身体出了问题,凭借飞机上的几小时,专业医生靠着察言观色,也能够出一份隐约的诊断报告。
弥达斯经过了法阵摧残,已经虚弱不堪,人已经安置在医院病房重点监控。
昨晚警察来了,取了证据录下笔录,就等着这位会催眠术的大老板,仔细交代枪支来源,最后定罪。
“别担心了。”
欧执名见若沧保持凝视停机场的样子,不禁出声说,“师兄既然昨晚没有拒绝,肯定是和师父商量好了。能乘机过来,说明师父没事。”
若沧看他一眼,欧执名实在是不太了解师父和师兄的脾气。
他说:“我怕……来的只有师兄。”
到时候只有若爻一人前来,若沧也只能听他忽悠。
师门三人相处十几年,各自脾气如何,他习惯又清楚。
若沧能跟师兄在电话里提无理要求,当了面,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沧一点儿也没有办法反驳。
正因为清楚,昨晚若沧连宵夜都没吃,只让杜先生去犒劳一众设阵弟子。
自己守在欧执名身边,听他联系飞机、联系医院,敲定了今早起飞前往雁城,然后把师兄师父接过来。
“如果来的只有师兄,我们直接不走,重新申请航线,亲自去安宁镇。”
欧执名语气很肯定,若沧不敢违逆师兄,他不介意做个恶人。
他说:“你有什么不好说的,直接心里告诉我,我去跟师兄说。反正我又不怕道术,最多被师兄打一顿,到时候你帮我拦住就是了。”
若沧瞥他一眼,“我才不拦。”
“不拦那我可能就只能挨打了。”师兄毕竟是年长许多的师兄,欧执名故意说,“我要是被打得卧病在床,肯定动弹不得,你记得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每日按摩,精神需求——”
没等他说完遭到若沧鄙夷,机场空地落下来一架眼熟的小飞机滑入停机位。
“来了!”
若沧立刻站起来,浑身透着急切,直接往登机口走去。
欧执名心里满是失落。
师父师兄来了,他就是没人爱的一根草。
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失笑着追上若沧,迎接他们共同的师父师兄。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若沧等在飞机登机口,终于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间褀道长脸色苍白,从飞机出来,走上台阶。
他眼睛被阳光照得微眯,还没抚上台阶扶手,若爻就伸手过来,扶住了他。
间褀皱了皱眉,盯着若沧担忧的神色,想抚开若爻的搀扶。
然而若爻固执的扶着,根本不打算继续瞒住若沧。
因为瞒不住。
天清云淡,师父一身颓然气运暴露无遗,若沧又不傻,哪怕他不扶着,也看得出师父重伤未愈。
若爻能想到的,间褀道长不可能不知。
他叹息一声,走下台阶,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腐朽老矣的将死之人,还要徒弟搀扶着才能前行。
间褀站在若沧面前轻咳一声,只见他久而未见的小徒弟眼眶通红。
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思单纯,一眼看透。
“哭什么。”间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灼烧撕裂似的尾音,“若爻说你电话里,吵着闹着偏要我马上来,现在是后悔了?”
若沧确实后悔。
后悔没能早点吵吵闹闹,后悔自己过于忽视师父的安危。
也不知道他们分开这几年,师父到底遭遇了什么。
师父气运颓靡暗淡、奄奄一息,对比起来,竟然只剩弥达斯身上师父的气运,保留了他曾经记忆里的澄澈清明。
若沧红着眼撒谎,“我没哭,我是见到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