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如海回房换衣裳的功夫,黛玉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见客衣裳。
往常李旭来林府, 必要见一见黛玉。何况今日他又是特意带着神医来给林如海瞧病, 便是他不主动提要见黛玉,黛玉也要亲自去问问林如海病情, 并拜谢义父的。
此为情理, 亦是孝心。
林府正厅装饰的颇为规矩,迎面屏门上挂的是前朝书画大家遥落居士的真迹, 千金难求。两边悬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传家有道唯存厚”,下联写的是“处世无奇但率真”, 横批“自在逍遥”。对联下方是一翘首紫檀木条案,条案上放置着瓷器大花瓶、大理石插牌等物。条案前设一小方桌, 左右两边各放一太师椅,再往前则是一溜两排圈椅。
此刻,西边那排圈椅上坐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旁边小案上放着一个药箱。
李旭则和一身量高挑剑眉星目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并肩立于多宝架旁一黄花梨苏绣屏风前, 对着那屏风上绣着的一树梅花评头论足, 不时点头赞叹。
那高挑男子姓桑名?n, 字鹏举, 一身素色长袍,长身而立,玉簪挽着一头乌云般的墨发,天然一段潇洒风流倜傥之态。
“不愧是世代书香之家, 林如海这里果然有好东西!”李旭赞叹一句,低声道:“这架黄花梨屏风倒好生有趣。黄花梨珍贵是珍贵,却也是寻常可见之物。但这副双面真丝苏绣的绣工却是十分精巧生动,更难得的是作画之人,下笔独特,构思新奇,不过寥寥数笔勾画,梅花的高洁与孤傲跃然于纸上,难得难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难得,方蹙眉喃喃的道:“看着笔法不是林如海所作,竟不知是何人的手笔?”
“怎么,你喜欢?”桑?n挑挑眉,眼角带三分笑意。
“是挺喜欢的。”李旭也不否认,目光在那屏风上流连一番,嘴角微扬,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轻咳一声,道:“我前几日来还没见这架屏风,想是才换上的,回头倒要问问如海此梅花图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我倒要讨一副去。”
可巧此时林如海进来,几人见礼厮认。
桑?n林如海见过几次,知其为人十分低调随和,且有几分神秘,从来便是独来独往萍踪浪迹。林如海也只知他出身大富之家,具体富到到何种程度,家在何方祖籍何处可曾做过官,盖不知晓。此人是靖王爷的挚交好友,二人来往十分亲密。具体亲密到何种地步,这么说吧,凡是靖王爷出现的地方,十回中少说有□□回能看到桑?n的面孔。
对此,林如海常觉惊奇,便是亲兄弟也没有这般和睦亲密的。
桑?n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罩一层纱质薄衣,手执一把象牙折扇,十分飘逸洒脱,衬着他高挑秀雅的身材,瘦削俊雅的面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比他更仙风道骨的是那位老者。
老人家衣着朴素,虽然瘦削,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显是保养得宜,不似俗世之人。听李旭说这便是那位医术高超的神医了,遂忙躬身拱手,口称神医。
李旭说神医已有八又十三岁,平日喜欢研究道家玄说,且颇有见地。
林如海听罢暗自点头,心想,难怪这老者看着淡雅矍铄。见李旭对屏风很感兴趣,林如海眉间满溢得意之色,微捻着胡须,笑道:“这里原来放的是一架紫檀木深浮雕屏风,因小女说过于笨重,才特特画了此梅花图,请了扬州顶好的绣娘绣了大半个月才完工,昨儿打发人送来,今天早间才换上的。”
“哦?”李旭有些诧异,“此画竟是黛玉所作?”
林如海点头:“正是。”
李旭哈哈大笑,伸手将袖子一捋,道:“可找到人了!我正和鹏举说不知是谁呢,作得如此好画,再不想竟是黛玉!这小丫头笑笑年纪,倒还真让人不敢轻看呢。别说一个才十岁的女娃子,便是那些登科及第的进士举子也必画不出此等风骨。我可是讨了便宜了,认下这么一个蕙质兰心博学高才的女儿,便是班昭、蔡文姬、谢道韫在世,也不过如此。改日我可得讨一副两副画来!”
说到这不由叹口气,看向林如海道,“?g,如海,你怎么不把我干女儿也带来,整日掖着藏着,难道连我这个做义父的也见不得?”
林如海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心道,你见自然没什么,可谁让你带了两个男子过来,更别说还有许多小厮随从,我哪敢让女儿来。
因此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改日再让玉儿给九爷您磕头。”
李旭心领神会,知道林如海定然是顾虑这里许多外男,不肯让黛玉抛头露面,心里倒十分理解他这护女之心。因此,只说不妨事,一会子屏退众小幺随从再叫黛玉过来。桑鹏举不是外人,论起来也是做叔叔的,不妨事。至于神医,已经八十多岁,都是爷爷辈的了,又是个大夫,也没什么。何况这次请的大夫乃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孙神医,医术出神入化。黛玉不是身子也不好,常常四病三灾的么,正好让神医一道瞧瞧,有病治病,没病也弄些药膳食膳什么的补补身子,管保以后就身强体壮吃嘛嘛香再不抱着药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