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暴雨,电闪雷鸣, 黎明时分才停下。
睁开眼便闻外面鸟语叽喳之声。丫头们听到黛玉叫人, 一齐涌进来伺候起床梳洗。洗了脸漱了口,黛玉坐在妆奁前由紫鹃梳头, 慧儿带着几个小丫鬟捧了几样衣裳问黛玉穿哪一套。黛玉挑了一件月白色绣着墨菊的, 十分淡雅,山水画一般。
这般神*韵雅致、浑然天成的刺绣, 不用说,定是出自慧儿之巧手。
自慧儿跟了她,她日常所穿的衣裳, 几乎个个都有这各种别致的刺绣。倒不是说之前的衣裳上就没有,而是精心和不精心的区别。以前慧儿的刺绣功夫也是出神入化, 但比现在少了一分人情味。
紫鹃理顺了头发,问梳个什么发式。
黛玉想了想说:“梳个双环髻吧。”双环髻是女儿家惯梳的发髻,将头发分成两股,用丝绦束缚成环形,立与两侧。这样头发便不贴着身子了, 适合夏天梳, 凉快。
紫鹃手巧, 不多时, 一个俏丽多姿的发髻便梳好了。她笑笑,从梳妆匣里挑出来两个珍珠簪子,分别插于两侧。黛玉今儿穿的素雅,面上也是粉黛未施, 头面若过于奢华,则不大相衬。那珍珠簪子莹润雅淡,波光潋滟,倒是十分相得益彰。慧儿、雪雁等丫头一看,都说很好。
想起昨天晚上狂风大作,吹得树枝子“吱呀”乱响,比之端午节那时在影梅庵的那个晚上,虽然不及,也差不太多。黛玉就有点担心,不知自己家里有没有被大风吹坏什么东西。
对于影梅庵那次房倒屋塌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想着她便问了,紫鹃道,“方才李大娘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说昨晚那一阵狂风走了花园子那里,吹倒几棵树,已经告诉外面让人补上,让姑娘不必操心。”
“说吹倒的是什么树了么?”黛玉道,她记得花园子里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不过是些石榴、海棠、松柏之类。这些书因为长得多比较矮小,很多还没房子高呢,一般会被吹倒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杨柳之类的乔木,因为长得高大,容易吹倒,她就见过被狂风拦腰刮断的杨树。
“这倒没说,姑娘想知道的话,一会子到花园子里看看不就好了?”
黛玉给了紫鹃赞赏的一个眼神:“这倒是个好主意!”
小夏领黛玉之命前去传饭,黛玉却嫌弃屋子里闷热,不如大雨过后的外面凉爽,要将早饭摆在院子里。紫鹃劝了一阵,说历来没有姑娘在院子里用饭的,传出去不好听,姑娘嫌闷就在小厅里开了门和窗子,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也是不错的。
还说虽不如外面凉爽,也差不多了。
所谓差不多还是不一样,越是修为提升,对万物的感受越灵敏,便越能分辨出新鲜空气与污浊空气的云泥之别。修了真后越来越随性而为的黛玉,并不准备委屈自己的呼吸系统。不就是在院子里吃个饭么,她不觉得有什么。丫头婆子们虽然觉得有什么,但是也办法。说到底她们书仆,黛玉是主,主子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之处,仆从可以规劝,但是不能提主子做主。
“姑娘,饭桌放在何处?”紫鹃和慧儿两人抬着一个小方桌出来。
黛玉指着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道:“就放在那棵石榴树旁,往边儿上靠一点,别放树底下,那叶子残存的雨滴还没落尽,不然要滴在饭菜里的。”
着这里紫鹃等人摆好桌椅,小夏也带着传饭的几个小丫头回来了。
林府的早餐贵精不贵多,以素食为主。紫鹃等人接过小丫头们手中的饭盒,一一的在桌子上摆好,有百合酥一碟、吉祥如意卷一盘、玫瑰豆腐一碗、清蒸桂花鱼一条,另有几样点心、几样汤点。黛玉吃了一个如意春卷、小半条桂花鱼,又喝了一碗鱼汤。剩的小半条鱼给大黑猫吃,其余的都赏给了几个打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大户人家的丫头也都有着严格的等级。
想紫鹃、雪雁、慧儿这样的,都有自己的定例,每顿两荤一素一汤,想吃什么告诉厨房一声,做好了送来。再比她们第一等的,像雪儿、小夏之类,也有一荤一素一汤。因此,她们的吃食虽然不如黛玉精致,也是不缺的,甚至比一般的小户人家的女孩好上不少。但粗使丫头们便没有这个定例了,厨房做什么她们吃什么,一顿饭只一样菜一样汤,还得自己去厨房取,去的晚了便只能捡别人挑剩的。她们每天还要做很多粗活,也不容易,所以,吃不晚的饭菜,黛玉往往都是赏给她们。
吃过饭,趁着天气凉爽,黛玉便打算去花园子瞧瞧。
说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去花园子逛了,盖因天气炎热,轻易不想出去。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老远看见池子旁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穿着青布袍子,头发银白,拄着一副沉香拐,不是神医却是哪个?
这老先生,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黛玉暗道。
林家的人都知道府里来了一位神医,连老爷都对其敬重有加,自然也便不敢怠慢。
但是这神医,呃,怎么说呢,脑袋有点不清醒。
没事就喜欢在荷花池旁绕来绕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开始还有人怀疑神医的真实性,直到神医一出手,治好了好几个老家人老嬷嬷多年不愈的老毛病。连一些看似十分健康的年轻人的隐疾,被这老神医伸手一摸脉,也说的丝毫不误。
渐渐的,其举止虽然仍然让人理解不了,却再无人质疑了。
“姑娘,”雪雁问道,“你说神医每天在这荷花池旁转来转去,连正午日头最烈的时候也不肯走,你说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众人也都好奇,闻言便纷纷看着自家姑娘。
姑娘博古通今,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这是丫头们的心声。
黛玉摊摊手,笑道:“你们谁想知道,亲自去问问神医去。”
雪雁忙摇了摇头:“我不去,听说神医性情怪癖,我不敢,万一他不喜欢人问,岂不是惹恼了他?老爷一定会生气的。”
黛玉笑了笑:“神医性情是与一般人不一样,最是豁达洒脱不过,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岂会跟你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说着便向前走了去。
“神医爷爷!”黛玉叫了一声,笑呵呵的走过去。这些日子,因为神医老是缠着林如海研究,她去找林如海的时候便常常能碰见。一来二去,二人日渐熟悉,神医便将她当成孙女一般,黛玉也喜欢他温和洒脱,称其为“爷爷”。
他一见黛玉过来,便兴冲冲的招手,给黛玉展示他的最新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