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同知在扬州为官将满三年,循例要往京城述职。他在扬州官声不错, 其恩师又是有名的大儒, 故交颇多,在吏部也有些关系, 都说他这次八成是要升了。
提前两个多月, 郑府便开始整理行装,买船买土仪, 预备出行之事。
郑莉华也不管黛玉用不用的着,将她带不走的大件一并都弄到林府,什么插屏啊、梳妆台啊、插丝珐琅面盆啊, 还有许多泥人、风车之类的小玩意,一并都送给黛玉。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平常宝贝的东西, 她母亲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只能捡轻便的带,所以除了头面、首饰、细软等之前之物,只给了她三只箱笼让她装平日玩的那些小玩意儿,多的一律不许带。这些她不不舍得随便送人, 扬州城只有黛玉跟她最好, 所以只能都给黛玉了。
还说什么他家住的是衙门的宅子, 不是自己家的产业, 这些东西又带不走,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那人若是个爱惜器物的还好,如若不然,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黛玉不想她走了还记挂着她那些东西, 少不得捡一回破烂。这么说也不妥当,郑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是身为同知大人唯一的嫡女,郑莉华的东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相反还很精致。那些风车、泥人之类的玩具虽然不值什么钱,贵在做的都十分精巧,收起来时常把玩一番也是不错的。
“林姐姐,我好舍不得你!”拉住黛玉的手,郑莉华说的满脸真诚,“我好不容易才交了你这么一个至交的好友,我不想就这么跟你分开呢。我好不容易才在扬州混熟了,这次家父又不知要派到哪里去。”她愁的眼镜眉毛几乎都挤在一处,“一个地方呆几年,颠沛流离的,真让人觉得崩溃。”
黛玉安慰她:“别这么想,你到一个新地方也会结识新的朋友。”
“可她们有你这么好吗?”郑莉华鼓着脸。
黛玉失笑:“这可是孩子话了。”拉了郑莉华的手,语重心长,“世上好女子多的是,自然不独我一个,你还小,等大了就明白了。”
“好吧好吧好吧,”郑莉华崩溃似的摇着头,“你们都这样说,你们都有理。”
至于你们指谁,不用问黛玉也猜得到,无非是同知大人和夫人。有时她倒觉得傻乎乎也挺好的,比如郑莉华,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一问三不知,碰到什么麻烦事,也不需要她动什么脑子,自有父母兄弟为她料理。不过,这倒也不值得提倡,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了外面的风霜的。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总有嫁人的一天,除非是天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没人敢给她们气受,便是公婆见了也得行礼,寻常人家,媳妇哪个不得立规矩?
郑莉华这种性子,再不改变,以后嫁了人肯定吃亏。
找个机会,黛玉便委婉的提醒了同知夫人。对方甚是感动,拉着黛玉的手,双眼蒙着一层水雾,几乎要掉下泪花,“好姑娘,我们华儿能有你这个闺蜜可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常我虽觉得这丫头过于实心,没有什么算计,奈何总狠不下心来管教。总觉得她还小,再晚两年也使得,却不想拖了一年又是一年,总也舍不得。连你也看出来了,再这么下去,就是害了她呀!”
那泪终是落了下来,“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她六岁那年,大冬天里,不知怎么突然掉进了冰天雪地的假山池子里。幸亏有一个丫鬟路过看见,吓得大喊大叫的叫人,这才救了上来。可是自此便大病了一场,半年多才渐渐的好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如珠似宝的待着,再不敢委屈一分,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我也知道她这样以后到了婆家要吃亏,每次说完严加管教,老爷也心疼,她哥哥们也心疼……”
落水那件事林黛玉也听郑莉华说过,好像是跟郑大人的一个妾室有关,后来那个妾室便被打发出去了。
“郑妹妹有你们疼她,也是她的福气。”这句话黛玉说的真心实意,一般的父母都是疼儿子多过女儿,像郑莉华这样有父母兄长护着,不是幸运还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紫鹃问黛玉:“姑娘,您也舍不得郑姑娘吧?”
“嗯?”扭头看紫鹃,黛玉眉头微蹙,舍不得么,好像是有一点。人只要相处久了,脾气又相投,总会有些感情,比如紫鹃、雪雁、慧儿等,她们虽是丫鬟,跟在黛玉身边久了,也是有感情的。若是有一个人突然要走,也会有点舍不得,此乃人之常情,若连这都没有,岂不是冷血动物了?想着,不由笑了笑,“扬州城的这些大家闺秀们,我也只跟她可称得上熟悉二字。”
紫鹃笑道:“郑姑娘最好相处的,对我问这些丫鬟也从不颐指气使。”
雪雁也道:“是呢,我们也都舍不得。”
黛玉笑笑:“别伤感了。瞧你们,说的跟以后都见不了面似的。”
她虽有不舍之心,却谈不上伤感。一则,又不是立刻就走,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一个月不长,但提起来,感觉似乎也并不短,总觉得还有许多相聚的时日,没感到那种急促的分别之情。二则,郑同知此去京城述职,千里迢迢,路上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到了京城还要到吏部报道,考察政绩,进行种种考校,少说也得半年。黛玉偶听林如海透露,快则数月,慢则半年,圣上必诏他和周航进京的,届时便可在京城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