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东宫落成,钦天监选了宜搬迁之黄道吉日奏明圣上, 请为太子移宫。
李昭虽不大舍得周航搬出去, 然儿子大了,总呆在宫里也不好。皇子历来都是十六岁之后便要出宫建府的, 十六岁在皇家已可成婚独当一面了。后宫之中尽是年轻貌美的宫嫔, 近日太上皇那里又有一些王公大臣进献的一批美女,莺莺燕燕的, 委实不方便。再说,太上皇也已暗示让周航出宫,李昭便是想留也要顾虑太上皇的想法。
就这样, 在皇帝的怨念、周航的期盼中,搬家的日子日渐临近。
“太子哥哥, 听说东宫修建的十分宏伟,您带弟弟去瞧瞧可好?”四皇子承杰拉着周航的手,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祈求。
“东宫再是宏伟,跟皇宫也不可同日而语,有什么好瞧的?你日日在皇宫转悠, 什么还景致没有看过, 还稀罕瞧为外面的?”
“太子哥哥, 此言差矣!臣弟日日呆在皇宫, 便是再宏伟精致的景致,也瞧腻了,怎比东宫瞧着新鲜?况且我听说父皇将许多修剪宫殿的木材、石料等挪去修东宫,派的又都是能工巧匠。东宫虽在建制上比皇宫略逊, 但精致纤巧处,百个也不如它一个,比皇宫也不差什么。既修的这样精巧,臣弟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周航笑道:“你听谁说的?一派胡言乱语!最近宫里修什么宫殿了?父皇又挪用什么建筑材料了?根本没有的事,也能编出这荒唐的谣言,你倒是也信!”
四皇子低下头,有几分委屈的道:“臣弟错了,臣弟不该听信谣言。”
“好了。”周航温言道,又叫外面的小泉子进来。小泉子没走远,就在门外站着等呼唤呢。听见周航叫,便忙小跑着走进来,点头哈腰道:“主子唤奴才有何吩咐?”
周航指了指李承杰,“去给四皇子那些糕点、果子来。”
小泉子答应他一声,正要走,李承杰叫住他道:“多拿些红薯丸子、红薯糕!”
小泉子领命而去,四皇子看向周航,很谄媚的笑道:“太子哥哥这里的厨子手艺极好,尤其是做的红薯丸子、红薯糕,臣弟吃了便忘不掉。太子哥哥大发慈悲,赏臣弟一个厨子可好?”
一个二个的都找他要厨子,周航笑了:“我才送大皇兄一个,你又来要,我统共就这么几个厨子,你们一个个的倒很会惦记。”大皇子要厨子,更多的是出于整治考虑,四皇子人小懵懂,贪的不过口腹之欲。大皇子都给了,也不差一个四皇子了,周航大手一挥,又送了一个厨子。
四皇子喜不自胜,提着两盒子糕点带着厨子走了。
临了,还没忘要去逛东宫的事,周航推说今儿没空,等哪日得闲了,带他去逛。
其实,周航这日是打算出宫去瞧新府邸的。不过不是跟他,而是跟其朝思暮想的林妹妹。之前打赌,黛玉输给他,要无条件答应他一个条件。周航的条件,便是让黛玉跟他去东宫瞧瞧逛逛,看可还有不合她心意之处,好根据黛玉之喜好整改的。
黛玉听到这个要求的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说自己一个女儿家,哪有还没出阁便要去瞧未来夫君府邸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么。她让周航换一个条件,周航死活不肯换。
黛玉是个实在人,觉得答应过的事便不能赖账,一时左右为难。
其实她若当真耍赖就是不去,周航还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航给黛玉出个主意,让她扮成男儿,就过去瞧上一瞧。这事谁都不告诉,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黛玉想来想去,也只这个办法可行,便点头应允。
打发走四皇子,迫不及待的换上一身便装,周航便出宫来到林府所在的街道。
他今儿是单人匹马出门,连一个侍从也没带。
以往每次出门,周航身边总有暗卫跟随,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之后,周航已接连几次向李昭申请撤了他身边的暗卫。先时周航虽一再保证自己功力精进,不需要暗卫的保护了,李昭总是不允。直到周航当着李昭的面儿将所有暗卫单挑一番,将这些高手一一打败,他才信周航有自保的能力,同意只要他不离开京城,便不在他身边放暗卫。
今儿周航省了想办法甩那些跟影子似黏着人不放的暗卫的功夫,不多时便到了林家院墙外。
走至一个偏门旁,他悄悄放符咒小人去通知到黛玉,自己将马栓好,在墙沿儿下等候。这个偏门是距黛玉小院最近的一个门儿。因为是偏门,瞧着不甚气派,只是窄窄的两扇,门边上坐着一个婆子,偶尔有几个人来来往往,都是下人,看衣着也不过是二三等的丫鬟、仆妇。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黛玉才从门那边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换上男装的黛玉越发伶俐剔透,跟画里走出来的善财童子一般,让人一看便眼前一亮。周航不由得便迎了上去,守门的婆子斜着眼瞥了瞥他,用拐杖敲着地面说:“这是少师林大人的府邸,闲杂人等不能进啊!”
黛玉用了隐身符,婆子毫无修为自然看不见她。
因此这话只能是跟周航说的。
周航被婆子当头说了一通,有些尴尬的看着黛玉,黛玉只顾捂着嘴不出声的笑。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婆子,还当是闹鬼了。周航便走过去,一把拽住黛玉的胳膊,将她拉了出来。婆子已经站了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做势要拿拐杖打周航。后者忙拉着黛玉快走几步,将黛玉扶上马,驰骋而去。
黛玉原还捂着嘴笑呢,乍一到马背上,整个人都僵住了。骏马奔驰的飞快,坐在马背上她心里既紧张刺激又委实害怕,双手抓着马鞍子,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一下,更别说笑了。
周航今儿骑的是一匹千里名驹。既是名驹,必然也有些傲气、骄气,主人骑在它背上它乐意驮,但有了旁人它就不待见了,虽然不敢尥蹶子把人甩下来,跑起来却没往常平稳,像是故意不让黛玉好受似的,黛玉被颠的屁股快成了三瓣,若非周航从后面揽着她,怕是都摔下去了。
马儿并未直接去东宫,而是出了城门直奔郊外荒凉之地。
黛玉开始时是害怕,跟周航共乘一骑,贴的如此之近,也让她觉得十分别扭和羞赧。她想下来,可周航策马奔腾,让她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抓好,千万别掉下去。
到后来,早忘了羞赧、别扭,只觉得骑马是一件极为畅快之事。怪不得男子们出去总喜欢骑马,脚力又快又能心上沿途之风景,不比马车里憋闷的难受。
一直至郊外一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周航才停下,将黛玉扶下马。
因为运动,黛玉的双颊都是红扑扑的,脸上浸出一层薄汗,眼睛水汪汪的,眸里闪着光。那是一种兴奋、激动的光,若说还有别的,或许夹在这一分薄怒轻愁吧。周航知道林黛玉有着一个喜欢自由的灵魂,虽然她自小受封建礼教教养,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但骨子里,她有一颗放荡不羁向往自由之心。而他,乐意成全她的任何向往和理想。
“今儿我可是做了一件疯狂之事!”黛玉坐在草地上,一面擦汗一面说,语气中含着雀跃。
“这哪里算得上疯狂?”周航道。
黛玉似乎还沉浸在冲出藩篱的兴奋之中,没理会周航的反问。
“爹爹知道会不会骂死我?”她半是担忧半是自言自语的问。
周航皱着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说:“林先生未必舍得骂你,不过我就惨了。”
黛玉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自己调皮闯了什么祸,好像爹爹就从没骂过她,不过是曲意教导一两句,并无难听的字眼。不过饶是这样,她都要愧死了,觉得自己辜负太过,没脸再见父亲。
周航因问黛玉是以什么理由出来的,怎么糊弄的那群跟她形影不离的丫鬟。
黛玉道:“贴身的丫鬟必然瞒不住,只瞒着外人罢了。我只说今天身子不舒服,要好好卧床歇息一番。除贴身伺候的慧儿、雪雁、紫鹃外,旁的人也进不了我的屋子。因此我命慧儿、雪雁两人为我周全,让她们两个守好屋子,千万别让人进去便是。至于紫鹃,我一大早便打发她去给大舅舅大舅母他们送水果。紫鹃跟那府里的人是极为熟悉的,况且她父母兄弟也都在那里,又有许多相熟的姊妹,这一去,不定要好好叙叙旧亲热亲热的。我已经嘱咐了她,尽可在那里用了饭,天黑再回来才好。至于爹爹,他进公务繁忙,不到天黑也回不来。”
周航听了道:“慧儿这丫头谨慎心细,倒还可靠。雪雁那么跳脱,你不怕她把事情搞砸了?”
“雪雁不过是贪玩些罢了,大事上倒还分得清,她不会乱说的。”
黛玉的丫头什么脾气秉性,自然她最了解,周航相信她安排的也是最为妥帖的。只是,想了想,周航笑道:“我以为你会将紫鹃留下遮掩呢。”
提起紫鹃,黛玉不由蹙了蹙眉头。周航不由得问:“怎么了?”
“紫鹃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说到这黛玉顿了顿,看了周航一眼,接着道,“她年纪比雪雁大上两岁,回京以后跟父母亲人联系的多些,怕是有些想头也未可知。”
周航道:“这么说,紫鹃倒有十八岁了,该配个人了。”
黛玉也是这个意思。前几日,紫鹃的娘来瞧紫鹃,不知道娘俩儿说了些什么,这两日紫鹃总是心事重重的。大约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会有自己的心事,黛玉想自己也不该再强留她,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便是这个理儿。只是紫鹃服侍她一场,她也希望紫鹃能有个好的归宿,罢了,回去便让李峰媳妇瞅着,看有没有年轻有为的后生,若是紫鹃看得上,便嫁了她吧。
周航对黛玉道:“你回去赶快给紫鹃配个人吧,她既生了那些心思,在你身边留着也不是长法,不定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呢。”
黛玉道:“你说的极是,只是她辛辛苦苦服侍我几年,我也不忍她随便配个小子,总要好好挑挑才是,不叫她后半生过得凄苦。”
“你纵然有心为她操持,她也未必领情。不如将卖身契赏还给她,再多多的赏些银两,令其父母自行婚配。如此一来,你既省心,他们也高兴,岂不两全其美?”
黛玉暗自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决定就这么办了。如今紫鹃的父母都在贾赦那里当差,当初黛玉回京的时候,贾赦便要了紫鹃一家的卖身契给黛玉,以防紫鹃对黛玉心怀二心。黛玉想,如今既放紫鹃出去,索性好人做到底,将她一家的卖身契都发还给她,再赏他们些银两田亩,令其自去过活也不枉主仆一场的情分。至于贾赦那里,她去说说想必也没什么。
二人在城外又骑了一会儿马,黛玉很喜欢纵马驰骋时的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鬓发翻飞,拂在周航脸颊上,让他觉得跟林黛玉更亲密了一步。
在外面转了好一圈,周航才带黛玉去了东宫。
东宫果然修建豪华,亭台楼榭峥嵘挺立。房屋是红砖绿瓦修葺,共有门脸七间,正殿九间,后殿七间,后寝九间,左右皆有配殿。分中、东、西三路,每路各有三个院落,还有一个十分阔大的花园子。花园内古木参天,奇花异草不胜其数,又兼怪石林立,碧水青山,楼阁亭榭,千变万化,别有一番洞天。
周航问:“玉儿,你瞧,这花园子可还少些什么?”
黛玉摇了摇头,道:“不少什么,都很好。这一个花园子抵得上我家的三个了,种的花也多,许多都是我也没见过的呢。”
周航想了想说:“你不是喜欢竹子吗?我让人在正院的小花园里辟一块地种竹子如何?”
黛玉点头道:“如此甚好。”
二人行至一水塘前,周航道:“池子里养上锦鲤好不好?你闲的时候可以在这亭子里喂鱼。”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谁要在你的家里喂鱼!”
说完便走了,周航愣了愣,忙笑着追上去。
“玉儿!”他拉了拉黛玉的胳膊,“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
黛玉把手一甩道:“你松手,这里有人,拉拉扯扯的好看吗?”周航怕她生气,便将手松开了,眼睛仍是盯着黛玉,很是固执的问:“你还说那些惹我生气的话吗?”
黛玉却不肯回答他这句话,她走到亭子里,看着远方,突然指着一块空地说,“把那里种上梅花吧,那处是个小山岗,地势高,冬天开花的时候老远便能看见。”
二人又逛了几处,时候便不早了。因周航尚未入住,东宫的很多人手还未到位,厨子还在宫里没送来。因此这顿是没法在东宫吃了,周航便带黛玉来到街上,打算找一家手艺不凡的饭馆。
黛玉平常出去的机会少,便是出去身边也是丫鬟、婆子一堆,没有自在游玩的乐趣。今日只有她和周航,看见街上的琳琅满目的商贩,便忍不住流连,这看看那逛逛,连肚子饿也顾不上了。
二人正在街上奏折,突然迎面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差点撞在黛玉身上。
周航二话不说,将那骑马之人拽了下来。那人很是愤怒,抡起拳头便要打人,周航原就气他差点伤了林黛玉,此刻见竟是如此一个蛮横无理之徒,不仅越发怒火中烧,也红着眼珠子乱起拳头。
“住手!”就在二人拳头即将相撞之际,黛玉大喝一声,“航哥哥,是桑叔叔!”
什么?闻言,周航这才抬眼看了对面之人,虽然对方面容憔悴、易容不整,但的确是桑?n无疑。周航忙将拳力收了回来,侧头一躲,躲过桑?n的拳头。桑?n用了十分的力气,毫无收敛,被周航这一躲,扑了个空,不由摔在地上。
此刻的他瞧着风尘仆仆,衣服上有几处都已经刮破了,脸上满是黄沙,估计是几天没洗脸了。周航暗道,他不是跟小皇叔一起在山东督查水利建设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如此落魄?
“桑叔叔,你没事罢?”黛玉叫了一声。
桑?n摔在地上,额头上蹭破一块,看着更为狼狈了。
“是你们?”他先是皱眉,既而眸子中闪过喜色,站起来一把抓住周航的胳膊,问李旭可回来没有。
周航细问之下才知道李旭跟桑?n闹别扭,一声不响的走了。桑?n找遍山东不见人影,想着他可能会回京城,便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至京城。不料想刚进京城便碰见周航、黛玉二人,倒也算巧。据桑?n所说,他最近焦头烂额满心忧虑,已是三日未曾合眼。
周航暗道,怪不得看着满身风尘,跟要饭的花子似的。
刚找了个饭馆,还没吃完饭,桑?n便要走。黛玉叫住他道:“桑叔叔,你吃好饭再走,也不差这一时。”
桑?n摆手道:“不了,我先去靖王府看看,说不定他已回府了。”
“还是吃了饭再走罢。”黛玉道,“义父若有心躲你,明知道你回去靖王府找,又岂会回府呢?桑叔叔你这样着急上火也不是办法,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义父究竟可能回去什么地方。”
说着便给周航使眼色,周航会意,忙上前将桑?n拉回座位上做好,将一盘熟牛肉摆在他面前,笑道:“桑叔叔先吃饭罢,吃了饭小侄帮您找人,一定给您找着如何?”
桑?n看了周航一眼,叹口气,算是妥协了。
周航盯着桑?n吃牛肉,好奇心爆棚,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桑叔叔,您究竟是怎么将我皇叔得罪得如此厉害的?”
“咳咳咳……”桑?n突然被噎住了,拼命的咳嗽。周航一边给他递茶,一边说些小心些慢慢吃之类的话,心里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让皇叔气的都抛弃桑?n离家出走了。要知道平常这两人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着呢。
不过,他知道今儿桑?n恐怕不会跟他说什么,看来只能等他皇叔回来慢慢套话了。
匆匆吃了个饭,桑?n便走了,临走叮嘱周航、黛玉,若是看见李旭,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二人自是答应。
“航哥哥,你说,义父会去哪?”黛玉问。
李旭会去哪,周航也确实想不起来。毕竟他跟李旭认识也就这两年的功夫,而且两年间李旭大部分的时间还不在京城。若说他会去哪,恐怕最该知道的便是桑?n了。连桑?n都找不到,他们更是找不到了。
不过,皇叔跑了,桑?n如今漫无边际的找,山东岂不是便没有可靠之人盯着了?
回皇宫之后,周航将偶遇桑?n之事说给李昭,后者道:“这两人,又不知闹什么幺蛾子呢。”
周航的八卦之心来了,问:“父皇,他们俩经常闹吗?”
李昭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才好了没两年,又这样,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周航眨了眨眼,这一对好基友,难道这么恶趣味,没事就喜欢往往你追我赶的游戏?正在他愣神的时候,李昭摆了摆手,说:“别说他们了,说说你吧。”
周航抬眼:“我有什么可说的?”
“说说你今儿出宫干什么去了?”
周航将几案上放着的一碗茶水端在手里,揭开盖子闻了闻那漂浮的茶香味,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没干什么,就是大街上随意逛逛。”
“就只是随意逛逛吗?”李昭挑眉,“没去东宫瞧瞧?”
周航放下茶碗:“父皇,您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你带的那个小后生是谁?”
听他问出这话,周航情知瞒不住,只得道:“东宫建成,儿子不是觉得新鲜嘛,想去瞧瞧。父皇您想啊,一个人瞧多没意思,儿子便把玉儿妹妹也叫去了。玉儿妹妹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于情于理也该去瞧瞧才是。”
李昭哼了一声,道:“你倒会强词夺理!”眸子里的戾色已经消了。
周航笑呵呵的问:“父皇,您怎么知道的?暗卫不是都已经撤了么?”
“怎么,你以为撤了暗卫真就是瞎子聋子了?”李昭抬头,“朕的太子出宫去看了东宫,还带了一个粉团儿捏就白玉雕成似的小后生,朕就不该知道了?”
周航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儿子带的便是林妹妹。”
李昭不由笑了出来,“你自己已经招了,朕现在知道了。”
周航嘟囔道:“感情您诈我呢,早知道我就不招了。”
“你说什么?”李昭其实已经听到了,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十分凌厉威严。他以为周航不敢直面回答,顶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知道周航抬起头,声音清朗却是掷地有声的道:“我说,早知道您诈我,我就不招了。”
“你!”李昭被他气乐了,“好好,你有种!”
说完又向外叫道:“魏兴安!”
李昭要留周航说些梯己话,便将魏兴安遣了出去。但魏兴安不敢走远,就在殿外不远处听候,李昭一叫,他便忙进来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你去,将林如海大人叫来,就说朕有事商议。”
“奴才领命!”魏兴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周航忙上前一步拉住,道:“魏公公回来!”又向李昭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您可千万别叫林大人。”
魏兴安抬眼看看李昭,识趣的退下。
李昭看着周航,挑眉笑道:“这会子知道怕了?你拐带人家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周航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时候也怕,不过再让儿子选择,儿子也会那样做。”
旁人或许不理解周航的这句话,但李昭理解。一个人哪怕在英明睿智,一旦用情至深,便会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之事。别说周航如今不过是不及弱冠的一个孩子,便是他,见了周红,可不敢保证自己还会理智的分析问题。
他们父子俩还真像,一对儿情种。
不过,航儿比他幸运,他有一个能理解他的父皇,结局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周航笑嘻嘻的问:“父皇,您这么着急问我,不会是怕儿子也学小皇叔,给您找个男媳妇罢?”
李昭笑骂:“没个正形!”
这日,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半夜,未曾入眠。不是因为惧怕、忧愁,而是因为兴奋。今日她做了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之事,骑马,郊游,穿男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不带帷帽或面纱与小贩交流,她的背紧贴着周航的胸膛,她脖子上甚至能感受到周航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这一切既让她害怕,又让她觉得新奇、激动。
虽说一个女孩子该谨守礼法,遵从三从四德,但她却喜欢极了冲破礼法、、打破纲常的一切。她第一次深切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喜欢被规矩束缚之人,原来,冲破那无形的藩篱,从金丝笼里飞出去的感觉是如此大的畅快。
她可以这样吗?
黛玉这样问自己。
为什么不行?
她是修士,早已超脱凡俗,又何必守人世间的那些所谓的规矩!
对,就应该是这样。人生并非皆是苦修,女子也一样可以活的精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就连爹爹也不会认同。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详细,爹爹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
想通了这些,黛玉便觉得身心轻松,渐渐的进入梦乡。
翌日早起,丫鬟们伺候熟悉,连小夏等二等丫头都进来了,独独不见紫鹃。黛玉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声张,等她都穿戴整齐了,紫鹃才捧着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的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两朵还带着露水的新鲜海棠花。
“姑娘,奴婢见院子里海棠花开的极盛,便掐了两朵给姑娘戴。”
黛玉的鬓边已经插了两朵浅色的山茶花,再戴海棠,未免堆砌过甚,倒不好了。黛玉自然也是深知的,便笑道:“这两朵海棠花果然是极好,只是我已经戴了花了。紫鹃你自己戴着玩吧,或是哪个丫头喜欢,给她们戴也成。”
紫鹃因问小夏:“你戴不戴?”
小夏喜道:“多谢紫鹃姐姐,我正想着去掐多海棠花戴呢。”
紫鹃便把托盘递给小夏,因道:“不知早饭可做好了,姑娘,我去厨房瞧瞧?”
黛玉叫住她道:“随便派一个丫头去瞧瞧罢了,还用你亲自走一趟?”因命慧儿,“你派个丫头去厨房瞧!”又对紫鹃说:“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慧儿便明白黛玉是有话对紫鹃说,自己等不方便在场,便一面遣人去厨房问,一面瞧瞧给小丫头们使眼色,让她们都下去。
雪雁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她走到慧儿身边,悄声问:“你说,姑娘有什么话对紫鹃姐姐说?”
慧儿道:“这我如何知道?姑娘这么做自然有姑娘的道理,我们不要问便是。”
紫鹃眼圈有些红肿,黛玉推测她定是昨晚哭过。黛玉先问了贾赦、邢夫人、王熙凤、惜春等人如何,紫鹃说旁的人都好,只是王熙凤有些伤风感冒,这两日咳得厉害,她又在孕中,大夫不敢随便用药,只嘱咐用雪梨、川贝等几样东西熬汤喝,千万好生保养。
黛玉上个月去荣国府,见过王熙凤一次,她孕吐的厉害,脸色蜡黄,身子也十分虚弱,如今又是伤风,恐怕越发不妥。虽然她从前手段狠辣,也做过些毒辣之事,但到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贾赦夫妇盼抱孙子的切切之心,虽未明说,黛玉岂能不知?
黛玉想着改日让人送些空间产的雪梨给她罢,至于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端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