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略看了看皇帝陛下送来的礼物, 全是好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一个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不过,再多的东西也没有他林如海的女儿重要,如果可以, 他宁愿这些东西没有送进来过,这样女儿就能永远在他身边了。
不过,他也知道也是不可没的,如今他只能努力劝自己要想开。礼物中有华美精致的绸缎十六匹, 还有各种皮毡,林如海挑出来上好的吩咐单独拿出来给黛玉做衣裳。其余的,便命人分门别类的放进黛玉院内的小库房。
这些以后都要列在黛玉的嫁妆单子里的。
打理好外面的一切,父女二人进了内室, 屏退左右说体己话。
黛玉见林如海有几分伤感, 劝了几句。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伤感, 当然除了伤感有些小紧张小忐忑,不过为让林如海放心, 努力不外露罢了。林如海似是看出来了, 携了黛玉的手道:“好孩子, 不用担心,为父早已经想通了, 方才只不过看看那些东西,又想到你即将出嫁, 些许伤感罢了, 没什么的。你也是, 不要想太多,为父自会为你打理好一切。”
黛玉一头扎进林如海怀里,闷声道:“女儿永远是您的女儿。”
林如海颤着双手抚摸黛玉的背:“好孩子,为父明白……”
黛玉又问:“爹爹的身子最近如何?”
林如海:“好的很。自日日以灵泉水调养以来,为父这几年连风寒也从未得过,虽说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我倒觉着比年轻的时候精力还充沛些。你瞧瞧,这几年,越发连白头发都没有了。”
说这些往头上一指,黛玉顺着瞧了瞧,笑道:“果然呢,到外面说爹爹三十岁也不过分呢。”
林如海笑道:“那就夸张了。”
黛玉忙道:“一点不夸张。爹爹这几年确实是养的体力充沛,显年轻,眼角的皱纹都消失了,头发乌黑发亮透着光泽。爹爹身量又高,儒衫一穿,俊逸儒雅,说三十岁如何就充不过去了?”
林如海哈哈大笑,不管男女,都愿意自己比同龄人看着年轻。但接下来黛玉的一句话成功的让他笑不出来了。
“母亲仙逝多年,这些年爹爹一直鳏居,待女儿一走,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女儿实在不放心。爹爹从前不肯再娶,无非是碍着再娶了正室,女儿的身份尴尬,又恐其不能真心待我。如今女儿即将出嫁,爹爹不妨再续娶一门妻室,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我也欢喜有个弟弟妹妹的。”
林如海听罢半天不言语,黛玉有些后悔自己是否过于直接,又揭开林如海愈合已久了的旧伤疤。
“爹爹……”她蹙着眉头,有些焦灼和懊恼的叫了一声,“我……”
林如海摆摆手道:“没事……”
然后缓缓的道出和贾敏的过往:“为父二十二岁那一年科举中了探花,跨马游街,风光无两。同年,由父母做主,娶了荣国府的嫡出的大小姐。你母亲从小由国公爷教导,知书明理,端庄又不失俏丽,性子跟你有几分相似。虽是父母之命,然婚后我二人极相契合,她于我诗词唱和、红*袖添香,我们一起踏雪赏梅,捧茶煮酒,对弈观花。你喜红梅,但你母亲最喜欢绿梅,说绿梅更加儒雅,不俗气。有一次下大雪,午后府里的绿梅开了一株,你母亲不顾严寒在雪中赏了一下午,为父也在雪中陪了一下午;天黑了尤未赏足,命人挑灯夜赏,你母亲高兴的像个孩子,说在橙黄的灯光下绿梅仿佛罩上一层金色,越发超凡脱俗了。”
黛玉听得认真,头微微歪着,脑子里想象着林如海描绘的场景。
林如海停下不说的功夫,她就笑着插嘴:“还有这件事呢,从前倒没听您说过。”
“第二日我和你母亲就都病倒了。”林如海的眼神深邃而幽怨,“当时你祖母还在,她听说之后狠狠训斥了你母亲一顿,你母亲委屈的掉泪,我劝了大半天,将半辈子的好听话都说尽了。”
黛玉抿着嘴笑:“然后呢?”
林如海:“你母亲后来高兴了。”说着他解下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叠的板板整整的小纸包,仔仔细细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素白无尘的一块锦帕,绣着一枝绿梅和一句古诗,字体娟秀,是卫夫人首创的簪花小楷。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林如海颇为感慨的道,“这是你母亲亲手绣上去的,为父贴身戴到现在。”
这是何等的情意,母亲是幸运的,黛玉想,越发觉得自己方才说让父亲再娶继室的话有些唐突了。
“可惜我们子嗣缘浅,恩爱十余载膝下一无所出,碍于你祖母的压力,纳了几房妾室,倒是累得你母亲受了不少委屈。后来有了你,你母亲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可惜那孩子没能养成,不然也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黛玉道:“我有爹爹呢,怎么能算孤零零的?”
林如海又感叹一声好孩子,又说:“你母亲临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对你是百般不放心,让我一定要好好养育你,将来不拘贫穷富贵,好歹要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才好。为父当时亲口答应她今生不会再续娶,不会让人给你委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