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梦海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坡下一片烟尘滚滚,一台推土机举着高高的铲斗,将自己从小居住的那间祖屋迅速地推平了。
这里是西南山间一个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出山的路及其蜿蜒难行,经济发展的春风顺着山路吹一阵就散了,多少年来都穷得不像话,脱不了贫。好在现在有了新政策,对于这种扶不起来的贫困村,人口又不多,就干脆动员村民放弃原住址,集体安置到附近的县城里去。
村里的人都愿意,这些年来村里几乎都没有年轻人了,个个出去打工,丢下孩子和老人在这里。虽然靠着打工的家人寄回来的钱可以混个温饱。但是留守儿童的上学问题,空巢老人的医疗问题一直没办法解决。这里的孩子上个学,来回要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遇上雨雪天气,更是危险。任梦海就是在这条山路上来回走了多年,才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任梦海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把他丢给了奶奶带着。开始几年还寄钱回来,后来就没了音信,也不知是出了事,还是干脆就放弃了他们。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在县城里上高中,靠着老师帮他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勉强养活自己,从上高中起他就寄宿在学校,祖屋回去的很少了。
任梦海很努力学习,但基础还是比不上班里的大部分同学,没办法,人家读书的时候,他在走山路,人家休息的时候,他还在走山路。
高考时任梦海算是超常发挥了,竟然考上了一个三本。学校在遥远的海滨城市,那是任梦海一直向往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他,妈妈在生他之前,梦见了一片海,大海是那么大,又是那么蓝。他出生后,就给他取了梦海这个名字。任梦海一直生活在山区,对那远方的海有无限的想象,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所有的学校都选择了海滨。
现在他已经大学毕业半年了,吹过了海风,下海游过泳,被咸涩的海水呛过,也吃过不少鲜甜的海鲜,但还是没能在海滨城市扎下根来。主要是他学的专业太坑了,渔业经济管理。当时他的分数只够上这个专业,但就业就很难,听起来和渔业沾边,但又没学过开船、打鱼、水产养殖什么的,是个文职,考不取渔政局的公务员基本就失业了。
任梦海大四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考研,不出意外的败北了。现在找了份餐厅的临时工做着,打算再努力尝试一下考公务员。选择餐厅这种地方打工,只是因为这里可以提供免费的住宿和三餐。必须有一份工作啊,要不然连助学贷款都还不了。
虽然看着命运挺坎坷的,任梦海倒是还很乐观。比起那些只读了几年小学就回家务农或是去南方打工的儿时同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境况再难,坚持一下就过去了,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次回老家,是因为村长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村里人要整体迁移到县城里去了,根据国家政策,每户都可以在县城里分到一处房子。面积根据家里的祖屋大小、人口多少来定,有个很复杂的公式。如果不要政府补偿房子的,可以拿走一笔补偿金。
任梦海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县城住了,就拜托村长问了问自己能拿多少钱。他家只有两间破屋,算下来可以拿到十二万。任梦海觉得可以接受,这次回来就是来签字领钱的。
有了这笔钱,助学贷款就可以还清了,还能剩下几万块,任梦海考虑租个小房子专心复习考公务员,现在住的员工宿舍实在太嘈杂了,复习效果很差。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推土机进村平场,村子周围都围了警戒线,人进不去了。村里的房子很多是危房了,现在推平也是去除隐患。村里的人都搬走了,万一有流浪汉住进来,房子塌了被砸伤就不好了。
任梦海心情很复杂,接过村长递给他的信封,都没顾得上看就塞进了背包里,自己一口气往山坡上爬,想去高处再看看自己幼时的家。祖屋里的东西早在他离开这里去上大学时就收拾干净了,现在就是空荡荡的四堵墙。
“小海,小海,信封里是银行给你的折子,密码也在里面。”村长在他后面喊。
“我知道了,谢谢村长爷爷。“任梦海也回头喊。
“这个娃娃,怎么这么急的哟。”村长嘟囔着,他今天非常忙,村民们,施工队,银行的工作人员,县里过来的干部,到处有人喊他做事,他也就顾不上任梦海了,本来怎么也要拉回家吃顿饭的。
任梦海在山坡上看着村子淹没在一片黄尘中,自己感概了一会儿,才回头往县城里走了,他还要从那里坐长途汽车去省城,再坐高铁回去。
几个小时后他上了高铁坐定,才想起来看一眼银行给自己的信封。撕开信封的口子,却没看见存折或是银行卡,只有一张A4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中间大大一个二维码。
“怎么回事?搞错了?”任梦海心里嘀咕着,拿出手机来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手机立刻自动识别,并且开始下载一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