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在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一直躺着。她无需装,他该知道她醒着。
沉默于此刻的二人来说,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一开口,必然要牵扯出更多纠怨,要花大力气去解释,如今时局紧张,她亦不想让他在这方面花费力气。所以至始至终她都没向他质问那些事情,求得因由又如何呢,她亲人已死,终究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顾珩坐在那边,一杯杯饮茶,凶烈如饮酒一般。军中严令,不得沾酒,他身为主帅,自然不能破例,虽然他极想饮酒。
桑柔想着,他该坐一会儿就会离开。果不久,便听到脚步轻响,再细听,却是步步朝她而来。
心头顿紧张,被下的手攒得越紧。
顾珩在床边坐下,她背对他侧卧,大半张脸隐在衾被下,青丝如瀑,淌了满枕。
顾珩静默地看着她,伸手撩起一缕黑发,掌在手心。发丝细软,撩得掌心发痒。
“阿柔……”他低语,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沧桑,桑柔心尖一抖。
“我明日即走,无论回不回得来,我对你的承诺依旧作数。去往凉城这一路我都已安排好,你要走,随时可以走。”
“还有……”他顿了许久,“如果我死了,你从此自由,我们之间的婚嫁之约作废。”
桑柔闻言怔住,终于沉不住,坐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出口道:“好。”话毕眼眶已通红。
顾珩下意识抬起手,往她脸上伸去,桑柔倒是不闪避,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指尖在距离她眉睫寸许停下。
“你父王是自杀,是我的疏忽,没有看好他。不曾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这颗棋子太重要,你早就想着要用我父王来对付燕国。呵,忽然想起来,楚国你和俞晏也不是偶遇吧,你们之前早有盟约,对吗?”
顾珩缓点了下头。
“怪不得,我还以为……原是……”桑柔自嘲,“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在燕国的时候?”
“不是。那时,我一直以为你是桑怀音,后来在梁国幸阳,你被绑架,才重新开始调查你的身份,南行前夕才确认。”
“和俞晏的盟约是定在南行之前?”
顾珩点头。
“你这盘棋倒是下得前瞻后顾,真是让我自然不如。”
“阿柔……”
“如果……”她突然抬头,可两字出口后,又忽然停下,摇了摇头,说,“我真傻,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她作势又要躺下睡觉,顾珩却一把抓住她,说:“你想问什么?”
桑柔拂开他,淡淡道:“没什么。”
“你想问,如果这一战胜利,如果文王没死,我是不是会兑现诺言,将他交给俞晏?”
她不想将一切问得这么清楚,觉得无意,更是怕得到的答案会更让她心寒,顾珩却一点也不喜她这般将所有疑问委屈憋在心中,他清楚,唯有一切大白,无论好坏,一点不剩,袒露说明,两人之间才有希望。
他说:“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桑柔微愕。
“靖国虽被灭,但复国党此消彼长,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一直给燕国西境带来各样侵扰。齐国处燕东,现在国弱民贫,不想被吞没,只能让燕国四方干扰不停,无暇顾及东侵拓疆。文王在我们手里,那靖国复国的力量就在我们手里。”
“那你不怕俞晏驻兵不去吗?”
顾珩摇头:“他不敢。燕国此次来兵不过五万,待在齐国越久,他们本身就多一分危险。”
他这样提点,桑柔瞬即明白过来。
齐国南接楚、申,西邻燕、漠。哪一个国家没有被燕国吞侵过城池,而日渐坐大的漠国整日虎视眈眈,等着机会回击它。燕国若敢对齐国有任何一番举动,只怕会招得天下群起而围攻之。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她问:“可是若是燕漠勾连而伐齐,他们可分齐扩土,你怎么防?”
顾珩这时稍稍露出点高深的表情,自信十足地说:“不会。漠
国不会这么做。”
桑柔见他这表情,迷惑半晌,脑海忽然灵光一闪,失声低呼:“你和漠国结盟了?漠国才是你此次战役最大的后盾!”
顾珩唇角勾起,她果然通透。
商讨起战事,先前的僵硬气氛稍淡去,桑柔的手不知何时抓在顾珩手臂上,这时低头一看,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忙要放开,顾珩眼疾手快,已将她手腕扣住,而后往下移动少许,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太小太瘦,轻轻一裹,便尽数包在手心。
肌肤相贴,已没了先前高烧时的炙烫,温和熨帖,顾珩五指收紧几分,却不敢下大力气,她太瘦,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捏碎。
桑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噌一下发热,羞恼地看向顾珩,说:“你……放开!”
“你怪我没有告诉你你父王就在我手里,你怪我将你的亲人做棋子,你怪我没有保护好你父亲,你怪我欺你瞒你还束缚你,你怪我恼我恨我,为什么不说?”他每说一句话就逼近一分,到最后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到桑柔脸上去。
桑柔节节败退,终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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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藤子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