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猛醒,慌张地扭动身体,双脚渐渐触到了河底,狠狠地扯开他仍然绕在羞愧前的臂膀,沉默着拼命往岸边蹚。
河水落过了腰际,又逐渐落过了膝,湿漉漉的她突然转过身来,朝着身后那个正在闷头蹚水上岸的黑影狠狠踹出一脚,用尽全力的愤怒一脚。
噗通——水花四溅,猝不及防的他栽进了水里。
狼狈地重新爬出水,抹了一把脸问那个头也不回的女人背影:“这是你的感谢方式么?”
可惜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
深夜,落叶村以北,哑巴居所。
李有德进门,胡义坐在桌边,一身百姓装束,还湿着。苏青嫌她自己衣服湿着不雅观,所以躲在了外面等待。
“呵呵,久违。”李有德知道这是买卖上门了,也不管胡义回不回招呼,径直到他对面坐,微微一笑:“不必叙旧了吧,”
胡义不说话,掏出个密封好的小瓶子,推到李有德面前。
打开来,拿出个叠好的纸条,展了,凑近灯下看,是物品清单。
仔仔细细一条不落全看过了,才抬起头:“都是城里出不来的东西,难办。”
虽然胡义不是个经商的人,也能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办?他可没说办不到:“不用跟我讨价,我只是跑腿的,不做主,直接说价钱吧。”
望着窗外夜色沉默了一会,李有德才说:“行,那我也不跟你矫情。东西我给你备齐,不管送,怎么进山是你们的事。价钱么……这都是限制的货,我要少了没兴趣,要多了估计你们买不起……这样吧,你们帮我做件事抵货款。”
“什么事?”
“河口营,知道么?拔了河口营,咱们两清。”
胡义的眉头微皱,盯着李有德不说话,他没想到李有德会要这个条件,他图什么?想不通。
“当然,你们的信誉我信得过,我可以先付货,但是河口营要在三个月内消失。同意就做,不同意咱们仁义在。”
“货你怎么交?”
“我会把这些东西囤在落叶村的一间屋里,你们抽空来突袭一下自己拿走。但是要提前两天给我消息,方便我准备。”
胡义点点头:“三天内你派人到山口的炮楼工地附近盯着山里,午夜时一颗绿色信号弹,就说明同意,你尽管开始准备;如果三天内没见信号弹,那就作罢。”
“可以。”
“告辞。”
“不送。”
胡义消失进夜色。
……
天亮了,绿水铺以南,浑水河边。
两个人站着,一个挺拔,一个秀丽,隔了好几米远,望着晨曦里的绿水铺。
胡义扭头看向不远处那张冷冰冰的脸:“他不会加入你的交通组织。”
冷丽的脸根本不看胡义:“你代表不了别人。”
“我不是代表他,而是了解他。”
“你连自己都不了解,又凭什么了解别人。”
胡义无语,让她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不了解自己了。
一个人影远远出现,黑衣白衫轻松地晃荡着,看到了河边的二人,才紧着小跑几步,一直到了胡义跟前,故意严肃着脸一抱拳:“胡长官。”然后歪头看了看旁边的苏青,上下打量一遍,脸上不自觉爬上了阳光的微笑:“这位是……嫂子吧?”然后不顾苏青的惊讶冷面,赶紧正身鞠了个躬,笑嘻嘻道:“嫂子好。”
看得苏青有点傻眼,心里这个气的慌。
胡义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歪头看苏青,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李有才这小子是故意的,他油着呢。两人站这么远,她的脸冷成那德行,从哪能联想出嫂子来?摆明了是故意替胡义脸上贴金,这马屁的境界真不是一般的高。你不是想争取他么,你争取吧,我当啥都没听见。
掩饰住尴尬,压住了心里的不愉快,苏青郑重开口:“你好,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独立团政工干事苏青。”
李有才立即表现出惊讶:“啊?哎呦你看我,惭愧惭愧……呵呵,那我得叫您一声苏姐,小弟李有才。”
过了一会儿,胡义散着步走开了一段距离,去看水面上的晨雾,身后不远处,苏青和李有才在交谈,很多内容隐隐约约都听得到。苏青在不停提出问题,想要了解县城里的一些她所关心的情况,李有才表现得一本正经,看起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聊得居然挺投缘。
“……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不要一错再错,堂堂正正站起来,为了破碎的山河,为了苦难的同胞……”
“……苏姐,你放心,我李有才分得清青红皂白……以后但凡我能办到的,肯定尽力帮忙。只是眼下侦缉队里情况正紧,你等我混过这一阵,保证给你个满意答复……”
苏青知道李有才在敷衍,但是她不急,该说的还是要说,以后慢慢来。对于独立团的情报工作而言,他是一枚珍贵的棋,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争取。
李有才表面上一副虚心受教,其实心里想的全是不相关的事,花丛里走得多,善于捕捉一眉一眼的小细节,李有才觉得这个漂亮女八路和那个煞星肯定有问题,既然是同事干嘛相互站那么远?他俩到底是谁在讨厌谁?还是谁在暗恋谁?有点意思。
胡义在等待他们这些不疼不痒的废话赶紧结束,回山的事只能指望李有才来办,估计少不得要换身衣裳变成汉奸了吧?不过她……就算戴上帽子脸也太白皙了点,是不是该抹些灰?不管了,让李有才这汉奸去头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