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港的船只越来越多,如果今年舶期不顺,咱们还要不要像往常那样出海?”
亲信的话将蒲氏拖回现实中,如果是往年,现在已经有蕃船到了,各种货物开始上岸交割,然后再用他的船运往各地。可是现在,琼州封了海峡,蕃船要过来就得绕上一大圈,偏偏无人知道这个消息,一进海峡就被扣了下来,搞得现在没有一条船能到泉州,蒲氏望着窗外远处,那里正是海港的方向。
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市舶司码头,现在变得寂静无比,码头上的脚力没了活作,船上的船工也无所事事,只能三五成群地在城里闲逛,更加造成了治安的麻烦。
“出海?没有货到,拿什么出海,再说琼州那边堵上了,要去只能转道苏尼等处,算了,熬过今年,等元人主了事,咱们再大展手脚。”
几乎一瞬间,蒲氏就下定了决心,了不起赔点钱养他们,只要船队还在,商路一通,这点钱随时都能赚回来,没有了现在的地位,那才是灭顶之灾。
“那码头那边如何是好?”
“你带人前去守着,约束一干人等,无事不许进城。闲了便在码头那里呆着,耍钱也好,女人也好,你都找人满足他们,让他们都放宽心,某家有的是钱,绝计亏不了他们。”
得到明确的指示,亲信叉手称是,蒲氏这么说,摆明了就是码头那边的事他作主,这比在城里跑腿要强多了,他强忍着心中的小兴奋,恭身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蒲氏的眼睛,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让手下干这种卖命的活,没有一点好处谁肯。不过是些小钱,真要到打仗的时候,那才是往海了里花,多少家业都挡不住啊,这一天能晚来一刻是一刻吧。
就在蒲氏与手下商讨对策之时,已经便衣入城的侍御史、左司谏、奉诏监察泉州市舶司事陈文龙在客栈中,接到了随从打探到的消息,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据小的在各处找人探得,禁军入城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事出突然,都无人知晓是为了何事。入城之后,也未贴出安民告示,只是原本城门处的乡兵都被替换下去,奇怪的是就连州衙也听之任之,并未出面阻挠。”
大半个月?陈文龙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正是朝廷议定要在琼州建司之后,会和此事有关么?而后紧接着又发生了琼州海寇入侵之事,还害死了一个舶司主官。
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他是不信的,作为监察的官员他比朝廷上大多数人都要知道内情,琼州方面送来了一名人证,而此人自称是蒲氏亲信,这才会有他出京一行。
现在看来,事情要比想像中更复杂,驻守当地的御营禁军,竟然在没有枢府调令的情况下擅自接管城防,这是什么性质?陈文龙脑海中一下子跳出那两个字眼,却不敢将他们宣之于口,因为事情太大了,他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也罢,今日你辛苦了,早些去歇息吧,明日随某去一趟州衙,一切便可见分晓了。”
陈文龙知道随从已经尽力了,为了掩藏行迹,他无法公开身份,只能暗中去找百姓了解,这样打探出来的消息,往往会浮于表面,而内情,那位知州肯定知道,这一趟是免不了的。
“咚咚!”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这个时辰还早,不可能是打更的,而且声音也不对,是用铜锣敲出来的,好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陈文龙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几步走到窗前,一下子就将窗子推开。
这是一扇临街的窗子,推开之后迎面吹来一阵含着热浪的海风,泉州城的夜色同别处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某种异样。这是一个商贸繁荣的城市,可城中的灯火却没有那么明亮,似乎还不如浙西一个普通的县城。
一队禁军执着长枪从窗外经过,当先的军校边走边打着锣,嘴里似乎还在吆喝着什么。陈文龙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处,心里闪过一阵阴影,就像这不断变黑的天色一般,他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明日不必去了,我等要立刻出城,你去同柜台上讲,给咱们的马儿多备些料,然后把房钱结了。”
随从感觉到了自家郎君脸色的变幻,不过什么也没问。陈文龙矗立在窗前,望着夜幕下黑色的城墙轮廓,他知道那是新修不久地,高大而坚固,如果要从外面攻克,不知道会死多少军士,而这个原本是为了防止大宋的敌人,用的是大宋百姓缴纳的赋税。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这些入城的禁军不但接管了城防,而且还擅自在城中实行了宵禁!这一切没有州衙的点头是不可能实行的,退一万步讲,如果知州并未参与,那他肯定也是凶多吉少,明天他决不能去自投罗网。
怎么办?他想到了自己的差使,如果只是为了交差,大可直接返京便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伤脑筋。而他陈文龙跑上这一趟,难道就只是为了来泉州看看风景?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了另一方,那是他们过来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乡,离此不过一日之遥而已。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