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从深睡中有所反应,实在是糗得很,一坛半的酒灌进肚子里,醉倒没醉,却是憋不住,双眼惺忪爬起来去了净室,夜凉如水,穆雪打个寒颤,突然发现自己身无寸缕,痕印斑斑,身下传来的陌生的异样,令她完全清醒过来,心沉到底。
裹了架子上的棉巾,一步一步挪过屏风,便见某人侧躺在床上,以手撑脸,目光火辣,看到她呆立不动,笑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那光果的身子便大咧咧扑入她的眼睛。瞬间,穆雪只觉羞愤欲死,无地自容,身形一掠,重击他的昏睡穴。夏侯云惊痛地瞪着她,向后一栽,仰面躺倒。
穆雪站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夏侯云。
殿外,雨已经停了,风还瑟瑟,大地似乎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永远是最黑暗的,风也是凄凉的,风声听来令人心碎。
殿内,寂静无声,白玉灯台上的红烛依然燃烧着,垂挂下累累的红珠。
灯光柔柔地洒在他的肌体上,那玉雕似的脸孔,那宽肩长腿,那鼓耸的肌肉,泛着一层淡淡的绒光。
一只香囊斜落在脖颈边。
那是一只陈旧的香囊,松鹤的图案还没绣完,针法稚嫩,针脚不齐,织锦的色彩暗淡成灰色,银丝流苏磨损得所剩无多。
尘封在心底的记忆被强力冲开,穆雪的心如受重锤击,说不出的痛,脑中一片空白,用手勾起那只香囊,嗤笑道:“你衣服全脱了,却舍不得这个破东西,你戴着这个破东西跟我好,怕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人?你是混蛋还是瞎子!”手重重抚上夏侯云的脸,抚过他的颈,抚过他的胸膛,抚过他的腿,恶意顿生,照着那个苏醒的东西狠狠一拍。
夏侯云一弹而起,砰地重重落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穆雪吓一大跳,都点了昏睡穴,还这么大反应,够敏感的。伸手在他昏睡穴上又拍一下,咬牙道:
“这个破香囊,是我绣的第一个针线活,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人在你身边半年多,你都认不出来!你以为你得了我,我就会任你予求予取?你个无赖,明里深情款款,暗里深藏杀机,白天只要我的才,晚上就要我的人,可不可以不这么无耻?你这么狠,我该杀了你的!”
“你不过是我用三个金豆买下的军奴,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秦夏死敌,我就不该救你,不该信你!不该一时心软,跟你到龙城!张寒娶妻生子,你心口不一,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只恨自己心志不坚,水性杨花,喜欢张寒,忘不了你,喜欢你,又忘不了张寒!”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张寒?我等了你五年,把你的卖身契当婚书,我等了你五年……头两年边境不稳,我想你来不了,第三年,你来了,我就与你订亲,第四年,你来了,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第五年,你来了,我一定不理你,急死你,第六年,我想,你大概不会来了,那场战争,死了太多人。我遇到了张寒,张寒……”
“你为什么要去榆州,为什么要管我,你总是这样对陌生人热心吗,你对陌生人都能友好,为什么要跟我耍心机!你想杀我,不就是我爹伤过你的性命,父债女偿,动手便动手吧,为什么要欺负我?你满腔恨意,却要装出满怀情意,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穆家有灭门之仇,死在你刀下,也不算什么。”
泪,无声地流下来。
穆雪哭了,无声地流泪,汩汩的泪,像大块冰柱无法挽救地融化。她不是爱哭的人,也不是容易哭的人。家破人亡的仇恨与苦难,刻骨铭心的痴爱与彷徨,被欺骗、被愚弄的背叛和愤懑,撕裂着她的心,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灯烛下,她的脸苍白,如山巅上未化的雪,那绝望的神气,就算铁石心肠,亦为之心碎。
越想越难过,气闷得眼前发黑,穆雪轻嘤一声,昏了过去。
夏侯云运功调息,在穆雪倒下的一刻,完全冲开被封的穴道,伸臂伸腿,将她圈进怀里,嘴唇落上她的额,喉中声音发哽:
“傻丫头,是我对不起你,竟然没认出你。以前想过利用你后,再除掉你,报你爹两次伤我之恨,可你都占了我的心,我疼你还不够,哪再有恨恨杀杀!是我们先相识的,是我们先相爱的,无论八九年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影响我们的以后,好不好?”
夏侯云用自己的脸摩穆雪的脸,低叹道:“阿雪,傻丫头,你这么倔,气我认不出你,就不肯告诉我你是我这个军奴的主,生生让我们绕了一个大圈。”慢慢从后面顶进,“早在当年,我就说过,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不变,这话说错了,应该是,生生世世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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