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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夏侯云会在不久以后娶妻生子,穆雪心里疼得揪起来。
空中滑过一个黑影,它打了个转儿,疾速地鼓起矫健的黑色羽翼急遽下滑,落在穆雪的身边。穆雪看到在它的利爪下有一只鹿崽。
穆雪抱住黑色大鹰,把它揽偎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它顺滑的羽翼,似乎要把自己满怀的深情和谢意,在这轻轻的抚摸中传达给它。
丘家奴隶众多,除了那些能在主人跟前露面的,大多数粗役的奴隶生活艰难,刑死、累死、冻死、饿死不乏其人。大地动后物资紧缺,丘娉婷点用的桂花酥糖已属奢侈品,价格是从前的十倍。
丘娉婷的注意力被丘婵娟去东夷江京、丘城主允送她进长安宫所吸引,日日向那个风姿绰约的白衣女人修习媚术,又因双腿压断,行动不便,再没有找过穆雪的麻烦,也使丘碧珠得以私下关照。但是,穆雪腿残做不了事,所得用物便是有限了,就连在丘家二十余年的丁四宝,这一段日子也饥饱不定。
因此,如果没有这只穆雪救过的黑色大鹰时时送来它的猎物,穆雪和她腹中的孩子只怕已死于饥饿的折磨,连带着丁四宝也不时沾上腥荤。也因此,穆雪没和其他奴隶住在一起,而是住在远离人群、靠近湖畔的羊圈里。
黑色大鹰流连片刻,振翮远去。
丘碧珠问:“现在该怎么办呢?”
穆雪:“地动前一天,你听丘娉婷抱怨,她看中的水晶饰物居然要花钱了,可见丘家失去了水晶矿的合伙权。”
丘碧珠:“与现在有关系吗?”
穆雪:“苗藿把水晶矿矿契交了出去,丘城主才失了这份大利。丘城主不会动王室中人。大可以动一个普通妇人。阿初,他不认得别人,别人未必不认得他,孤掌难鸣,劝苗藿,立即离开雁栖湖。”
丘碧珠:“那,娘子呢?”
丁四宝拎下瓦罐。把炖好的狍子汤倒进碗里。
穆雪:“我们。会离开的,靠自己。”
白初没了记忆,又不肯走。在他的潜意识里,是记着她这个少主,还是顾念他的战友?虎鲨不知还剩几人,她武功又失。目前能做的,保命。逃跑,在夏侯云眼里,她是个死人,那就永远是个死人吧。北宫暗桩通过水道传递信息。夏侯云称云王后,水道应该会通向长安宫,丘家的秘密就由水道送去吧。家仇。再想别的办法了,她不行。还有腹中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仅是夏侯云的,也是穆家的。
半个月后,丘碧珠兴奋地跑过来说,丘娉婷让她去绣房催要云王的绣像,套话里得知,西戎太子求娶敦煌城城主的千金,龙城以绝世珍宝向西戎易购大批粮食衣物,双方各得其好,夏侯云已南下,巡幸沿路州城部落,慰问地动灾民,云王车驾将于十月初到达雁栖湖,巡幸后往边境去,交绝世珍宝,取粮食衣物。
穆雪垂下头,心里狂跳起来,夏侯云要来了,夏侯云要来了!
丁四宝不以为然:“阿碧,你是从北宫逃回来的,龙城来人,你高兴什么,那个新大王啊,能把枕边人射成刺猬,能把枕边人送给旁人,能向父亲射箭,还不知有多狠,你想着和小翁主一起去长安宫吗?”
丘碧珠:“姨,听来的不要当真,小心祸从口出。”
丁四宝:“好,好,祸从口出,我不说。大王车驾到雁栖湖,围在四周的人不知多少,当真是谁都能见的?”
穆雪突然狂跳的心又突然静了下来,是啊,护卫不知几重,她连车驾的影子都看不到,根本不可能见到他,而且,她这样子,就算有机会,有怎么去见他?
丘碧珠嚅嚅道:“太……大王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
穆雪抬起头,望着天边的星星。夏侯云的确不会以貌取人,他的臣,他的民,却不会答应长安宫的女主人,有一张鬼脸,与他相认,只会让他为难,她也不愿意顶着这张鬼脸与他相认。
丁四宝望着低头陷入沉思的穆雪,望着双眼变幻不定的丘碧珠,嘴角边浮起一个诡怪的笑,眼光转向栖息在圈栏上的灰鸽子小灰,诡怪的笑更深,她起身走近小灰,把它捧在手里,转了转身挡住穆雪和丘碧珠能够看到小灰的视角,低头细细端看小灰的腿,当看到小灰右腿银管上的的确确有一个“秦”字,诡怪的笑再深一分。
自发现这个“秦”字,她加倍与小灰亲呢,更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不必再怀疑,这只灰鸽子的确是一只来自秦军的军鸽!望着小灰,丁四宝百思不得其解,哑奴必定和秦军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她看起来古怪而丑陋,但是她的忍耐力非比寻常,她的举止总显得从容不迫,丁四宝更觉得她的身份扑朔迷离,她不肯放飞这只秦军军鸽,不肯向她的亲人或朋友求助,岂不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