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皇城,甘泉宫,泰时殿。
江太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丹墀下的楚维桑:“皇帝怎么来看哀家了?”
“闻说母后这几日茶饭不思,儿臣心下担忧,特来侍奉。”楚维桑毕恭毕敬的从宫人跪举的描金托盘上端起燕窝,“母后凤体要紧,恳请念在苍生社稷的份上,多少进些罢?”
江太后皱了皱眉——沙州变故中被掳的三人,除了凌醉她不在乎外,江绮筝是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就算不提这份姑侄感情,这个侄女的死会引发的后果也让太后够头疼的了!这种情况下,江太后哪有心情吃什么燕窝?
“就算父亲如今还镇得住场面,四哥四嫂敢怒不敢言,但父亲这年岁,能压几年呢?到时候四房必与大房、三房算总账——这一点哀家能想到,父亲岂能想不到?为了保住大房与三房,少不得把镇西军分给他们作为底牌,免得日后四房挟重兵在手,为筝儿报仇雪恨!”
江太后好生心烦意乱,“镇西军的设立本是为了抵御西蛮,若落入大房与三房之手,日后必成与四房争斗的器具!如今父亲尚且在世,这两房人就能对嫡亲侄女下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为一己之私,弃社稷不顾,挥师入京……”
若说江绮筝出事让江太后感到政治上山雨欲来,那欧晴岚的被掳则是私事上的烦恼了——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永福长公主可是许给欧碧城的!
“欧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心肝宝贝一样,连素来对晚辈严厉的小婶母,都亲自寻了父亲替她说情!”太后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结果竟因江家内斗折在沙州,欧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本来欧家就跟四房是一起的,如今两家的孩子一道出了事,同大房、三房之间势成水火……论实力论道理,其实都该在四房与欧家这边!可是父亲……”
其实秦国公的立场,处置此事也非常为难,不是他真的那么偏心大房,偏心到了四房嫡女被害死了都还不忘记护着大房——主要是大房、三房、四房都是他的血亲,他倒是想惩罚大房跟三房给四房出气,可他又不想让江家子弟为一个已嫁之女抵命,尤其这次的主要执行者江崖月跟江崖情都是江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但不处死他们的话,其他任何惩罚,能平息四房的怒火?
这样四房肯定会报复——这个报复多半就是要手足相残了!
秦国公不愿意看到那一幕,也只能继续朝四房、欧家的伤口上撒盐,不但不惩罚大房、三房,反而增加他们的实力,让四房不敢动手了。
想让秦国公不拉这偏架,除非让他相信四房绝对不会报复大房跟三房……不过江太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其他人不说,庄夫人那脾气,当初一点小事都能带人冲进大房,当着窦氏的面打死她陪嫁,何况杀女之仇?!
她不把大房跟三房上上下下都活剐了才怪!
无法改变秦国公的心意,江太后自要为自己的政治投资以及女儿的前途感到忧虑:“四房虽然牢牢掌握着镇北军,可在朝堂的势力太薄弱了!如今虽然还是薛畅为正相,但江天骜与江天骐已经开始广收门客,把持朝政!兵部、户部一联手,届时单凭辎重就能让四房灰头土脸!如果他们再有镇西军,甚至不必担心把四房逼急——四房若危,哀家以后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做个傀儡!”
“哀家的永福……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太后越想越沮丧,好一会之后,她抬起头,却惊讶的发现楚维桑还没走,正恭敬而担心的望着自己。
“哀家无事!”虽然知道楚维桑的孝顺出于畏惧而不是真心,但江太后自认对他也不怎么样,所以此刻见他守了这么久,心下也有些唏嘘,温言道,“让皇帝担心了……燕窝放在这里,哀家一会就用,皇帝回自己宫里去吧,天冷,注意保重身子!”
楚维桑乖巧道:“母后,之前那盏燕窝已经凉了,儿臣让人回去取热的来。容儿臣伺候您用上一盏再走罢?”
看着他期盼的目光,江太后心头一软,点了点头。
片刻后宫人取了新的燕窝来,楚维桑双手接过,步上丹墀,亲自服侍江太后用下。
之后关心了几句太后,又问了永福长公主的近况……在泰时殿里消磨了好一会功夫,把江太后哄得心情愉悦了,楚维桑才告退。
一出甘泉宫,他面上掩饰的疲乏便止不住的流露出来,以至于帝辇到了福宁宫,他下辇时差点摔着!让正在阶上等他的吴太妃大吃一惊,不顾仪态的奔下来扶他:“皇儿小心!”
吴太妃就是先帝时候的吴婕妤,也就是楚维桑的生母。
楚维桑登基之后,按理应该尊嫡母为母后皇太后,生母为圣母皇太后。但怕惹江家不喜,吴氏找了一大堆理由只肯就太妃位……这番识趣倒是换来她可以随时探望楚维桑的回报。
没有其他子女的吴太妃差不多是隔天就要来看一趟儿子,母子感情自然深厚。
在殿外时吴太妃慑于江太后不敢公然教训亲生儿子,进了殿,清了场,她就开始念叨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爱惜自己?这么冷的天,你就是要去侍奉太后,好歹把自己顾全了不是?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