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霜本来是在沉思,听妻子提到敦王江天骜,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安儿很懂事,做事也大气,我看他却不像大伯父,倒是像八哥,很有做长兄的风范!”
……自家父皇当年不就是被大伯父的自恃宠爱贪得无厌,给逼得走投无路,才踏上牺牲嫡长子成全自己这条路?四房整个的悲剧,也是从这里而来。
虽然他本着为长者讳的想法,对妻子隐瞒了这一段往事,但自己心里却是记着的——不但记着,而且已经到了忌讳的地步。
秋曳澜不知道缘故,见丈夫忽然沉了脸,而且语气颇有训斥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单纯不愿意这么去想。她心里感到很棘手:“十九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必须现在就进行防范和处理的?”
现在讳疾忌医不考虑着防患于未然,真到堂兄弟争位的地步,自己夫妇可是哭都来不及了啊!
所谓儿大不由爷——其他人不说,江崖霜自己就是个例子!
他还明知道建嘉帝忙忙碌碌,大部分是在给他铺路呢,尚且几次三番的顶撞忤逆,还一个劲的想拆台!
将来江景琨跟江景琅有样学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曾仗着生了个好儿子、跋扈飞扬的敏柔皇后,当年不就因为训斥了几句秋曳澜自恃子嗣撑腰的行为,被昭德帝训斥她活该被报应吗?
“我不是说安儿将来一定会像大伯那样!”秋曳澜蹙眉思索了会,重新组织了下措辞,道,“但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咱们是一直把安儿当亲生骨肉一样抚养的,当然我也不是说以后不这么养他,或者索性不养他之类。问题是,一直让琅儿让着他的话,现在两孩子还没什么心眼,成天嘻嘻哈哈的在一起,没什么计较的!可是,往后大了呢?”
“你想当年三伯父为什么一直对大伯父耿耿于怀?不就是觉得他这个嫡长子才是皇祖父应该最上心的人?虽然说三伯父跟咱们房里也不怎么对盘,后来为了辖制咱们房,还跟大伯父联手过。但他不忿的缘故,实在是人之常情!”
“父子骨肉之亲,照常来讲是胜过叔侄之情的!”
“安儿当年到咱们膝下,是皇祖母的托付,也有咱们对前头八嫂的缅怀。”
“这几年下来,也加上了对八哥谦让的感激!”
“但!”
“这些都不是委屈琅儿的理由!”
秋曳澜看着丈夫,认真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欠八哥的情,欠皇祖母的托付,这些亏欠都是咱们欠下来的。咱们欠的咱们自己还!这辈子还不完,我宁可积累到下辈子,但绝不留给子女——我一点都不喜欢‘父债子还’这个词!”
她接四个嫡出的侄子侄女到膝下,既是为了补偿也是因为同情,当然还有很多在这里不赘言的复杂情绪——可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骨肉找麻烦!
所以她得跟丈夫谈好,好好抚养侄子侄女归好好抚养,但不能让他们成为自己子女痛苦的根源!
即使不知道自己公公的经历,但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体验桂王那些年的心情!
“……”江崖霜听了这番话,神色复杂良久,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让安儿反过来什么都让着琅儿吗?可是以前都是按着长幼来的,如今这么做,岂不是要伤他的心?这样的话,原本没事儿,恐怕都要出事儿了。”
“我打算让渠妈妈去照顾安儿。”秋曳澜既然来找他,当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当下就道,“渠妈妈跟常妈妈一样,都是母后生前的膀臂,足可信任!安儿跟琅儿对她们来说,都是值得真心维护的小主子!我打算跟两位妈妈摊牌,把话说清楚说透了!明面上,咱们还是一视同仁,按着长幼来抚养。”
“但私下里,请这两位妈妈,旁敲侧击,潜移默化,影响他们朝真正兄友弟恭发展!”
江崖霜沉吟道:“万一潜移默化不成功呢?也不是说有好老师就一定能够教出好弟子的。”
“那等安儿成亲开府后,你得远着点,不能老是召他觐见、更不能经常加恩!”秋曳澜看着他,神情很郑重,“以免他心里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该知道,过犹不及!如果你一直像皇祖父当年对大伯父那样毫无原则的溺爱他的话,哪怕他自己不生心思,也自有人这么撺掇!到那时候骨肉相残,痛苦的还是咱们自己!”
“……你既然都有了主意,就按这样说的做吧。”江崖霜沉默片刻,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