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叶谦和秦氏住的里间果然灯火久久未灭,隐隐地还能听见刷刷翻书的声音。
叶连翘在自己房中,也不曾早早歇下。
她有心帮着叶谦想想法子。
他父女二人,的确是有些矛盾不假,但在她看来,那些矛盾,并不耽误一家人互助。前些日子聂家母女的那件事,叶谦从中不遗余力地帮了她不少,眼下,她自然也该投桃报李——虽然“脓耳”对叶谦而言未必就是个难题,但再怎么说,多一个人想辙,总是好的。
唉,在这件事上,整个叶家,也只有她能出把子力了。
白日里松年堂实在太忙,她拨不出空来,也就只有晚间,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待小丁香入睡,她便抱着那几本陆陆续续搜集来的医药书,蹑手蹑脚去到屋外,点了一盏小灯,在木棚子下,一熬就是半宿。
辛苦总算是没白费,竟真被她想出个方子来。
隔天去到松年堂,趁午间吃完饭有片刻闲暇,她便凑到瞌睡兮兮的曹师傅面前。
“曹大伯,我要些禹余粮和生附子,不走铺子上的账,我自个儿花钱,另外,灶房里如果有现成的釜底墨、灶心土,我也要一些——这两样不收钱吧?”
她笑嘻嘻地道。
“这臭丫头说话咋那么膈应人,一点锅底灰和破土块子还管你要钱,你骂人呢?”
曹师傅老实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回身去百子柜里取药:“禹余粮要醋淬的?”
“嗯。”叶连翘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曹大伯,上回你带我去的那间药市里专卖海螵蛸的人家,我要是自己去买,他们能卖给我吗?”
“废话!”曹师傅手里十分麻利地将那海螵蛸包得妥妥当当,“有生意不做,你当他们傻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海螵蛸,在咱们清南县独独他一家售卖,我担心许多药铺同他订了货,他没有多余的给我。”
“那海螵蛸平日里用到的时候不多,他家应当不至于一点存货都没有,你若实在不放心,回头我让小铁替你跑一趟,保准给你张罗回来——我说,该不是家里人身子不舒坦?”
“不是,我有点别的用处。”叶连翘摇摇头,这才放了心,连声同他道谢,果真下晌,小铁便将那海螵蛸置办了一小包回来。
她自是不肯耽搁,当即便把几种药材拿进制药房,捣腾了半天,用棉将药末子搓裹成皂子大小的丸,待得傍晚打了烊,便带去了彰义桥叶谦的医馆。
彼时,昨日那病人也在,叶谦坐在他对面,正不紧不慢地同他叮嘱。
“开给你的那剂汤药,你仍是要继续吃,另外,我给你配了一样五倍子全蝎的外用方子,写得明明白白,你拿去药铺,他们自会替你整治妥当,你拿回家之后撒在耳中,每日一早一晚各用一次,应是能很快抑止出脓状况。”
那人伸手接过药方,满嘴里千恩万谢,立即既要掏钱袋付诊金。叶连忙一脚踏进去,笑眯眯地叫道:“爹,我有事跟你说。”
“等会儿。”
叶谦似有点责备地看她一眼:“没见我正忙?”
“是很重要的事,两句就说完。”叶连翘赶紧上前一步。
叶谦皱起眉来,左右无法,只得对那人说了句“稍等”,随着她去到后头,不快道:“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瞧见病人在,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咱家那点子事,等回去之后……”
“不是咱家的事。”叶连翘含笑冲他摆摆手,小心翼翼将自己制的那一包丸子拿了出来,“这个东西,爹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是何物?”叶谦朝她手心一瞟,莫名道。
“爹不是说,外头那人耳中流脓血吗?昨晚上我思忖了许久,好容易才想到这法子的!”
叶连翘乐呵呵道:“爹别小看这丸子,里头不仅有禹余粮、附子,还有海螵蛸——那东西,之前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却真是味好药!爹没回来的时候,有一次,我遇上个紫癜风的病人,愁得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是那时,才晓得这海螵蛸的好处。它收湿敛疮,能治溃疡不敛,再加上那能止血的禹余粮,制成棉丸子塞在耳里,每天换一次就行,应该能环节那流脓不止的症状吧?”
她原本以为,就算自己这方子派不上用场,看在她这么用心的份上,叶谦也该觉得欣慰才对,可出乎意料的,她那爹爹,却似乎并不十分欢喜,甚至……有些不悦。
“你不是郎中,以为凭着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正经给人治病了?”
“不是啊……”叶连翘一怔,“我又没有自作主张,不过是拿来给爹看看能不能用。里头每种药材我都一一说给你听,假使你觉得没问题,不正好拿去给那人用?也省得他再去药铺里抓药啊——喏,除开禹余粮、海螵蛸、生附子之外,我还用了些釜底墨和……”
“你肯动脑自是好的。”叶谦绷着脸道,“不过方子我已开好,这个就不必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