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景亭其实特别想问,那么你在绢袋中放置砒石,用意真的只是为了杀虫去潮气那般简单吗?话都到了嘴边儿了,终究是没出口,喃喃道:“嚯,那丫头还真敢……也对,她方才跟我都敢呛呛呢,我看她就不知道那个‘怕’字该怎么写!”
苏时焕笑了一下,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却是迟迟没喝,片刻,复又放了回去。
“晚辈不瞒您,说实在的,对那叶姑娘,我也曾动过念头。别的姑娘见了大夫人的面,大都百般琢磨该怎么往上贴,唯独她却是躲都来不及,且她行事又有主意,若能同我在一处,也算是个助力。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她对大夫人是那样,对我却也是如此,你往前踏一步,她便连连往后退,压根儿一点缝隙不留,既这样,我想,我还是早点去了这心思罢——况且,您也说了,她家是那样一种情况,府城那些人,尤其大夫人,是决计不肯应的。”
汤景亭简直目瞪口呆,胳膊一抖,茶汤泼在了手背上,竟也不觉得烫。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
老头儿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人家讲到那终身大事上头,都想着找个可心自个儿欢喜的人,你却如此冷静理智,满脑子还想着什么助力不助力的,真叫我没法儿说了!那……你便由着府城那起货色随便塞个人给你?”
从始至终,苏时焕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清淡的笑意,直到此时,眼中方才闪过一道若有似无的冷光,尽管如此,他的语气却依然云淡风轻:“此番回府城过年,大夫人便兴兴头头地与我隐晦提过了,他们要塞人,我便接着,又有什么大不了?左右我活得比他们长,往后慢慢看吧。”
不知何故,汤景亭身上愈发觉得寒了,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也没心思再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清了清喉咙道:“那什么,难道你就由着那丫头一直在你铺子上胡来?”
他转换话题,苏时焕也并不觉得意外,微笑道:“我说了,我是个生意人,她那营生这近一年来帮着松年堂赚了不少,这钱我为什么不要?再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迟早要嫁人,怎会一直留在松年堂?”
“那我丑话可就说在前头了。”
汤景亭的气势又上来了,稳稳当当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摆出一张正经脸:“适才我对她说的那些话,你晓得我并非是作伪。她那劳什子美容养颜的营生,我是瞧不上的,顶着个行医的名头胡搞瞎搞啊,我可容不得。此番她对李献指指点点,我瞧你的面子不与她计较,但往后她若有过错犯在我手上,或是招惹了我,到时候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苏时焕素知他脾性,很清楚他把话说了出来,便不是假的,一颗心往下落了落,半晌方笑道:“我想不至于……咱们也别尽着说这些了,这趟回府城,我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倒托人又替我张罗来几本古籍,今日要同您相会,我便带了来,您同我一块儿瞧瞧?”
说罢,便冲在远处候着的小厮招了招手,从他二人手中,将那几本泛黄的古书接了过来。
……
叶连翘在穿石亭受了些闲气,离了那里往松年堂去,心中还兀自气冲冲的。
叶谦瞧不上她那美容养颜的营生,如今这汤老先生也是如此,他们到底在高傲些什么?
是,她那买卖的确不是正经的行医,但那又如何?嘿,偏偏就是有些人身上的毛病,单靠你们这些当郎中的开药方,还就是治不好!
本姑娘额头上的疤,城里有名的冼郎中都无计可施,那汤老先生就一定有法子?去年里那脱发脱得乱七八糟的薛夫人,还有那万分棘手的紫癜风,哪个不是寻医无果之后才找到了她这里?城里的郎中们,若真有那能耐,包治百病,又怎会给她留机会?
她从来没想过要从郎中手头争抢任何东西,可这些人,就非得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来,这是在夸她吗?真真儿好笑!
“井水不犯河水的,又没有抢你们饭吃,至于吗?”
叶连翘心里着实不忿,人都走到松年堂门口了,还一个劲儿地小声嘟囔自言自语,一脚踏进大门,那姜掌柜便迎了上来。
“怎么样,可妥了?”
瘦猴子掌柜对此事上心得很,一见面便等不得地立刻开口询问。
“了了!”
叶连翘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事儿倒是解决了,却带累我被那汤老先生训了一通,贬低得一无是处,我现在满肚子火儿!”
姜掌柜一颗心落到实处,立刻笑了起来:“嗐,那老头,这几十年了人人都捧着他,铁定是有点小脾气的呀!你是小辈儿,就当哄老人高兴,别跟他计较就行,啊?”
说着便往内堂的方向一指:“你继母来了,我让她在里头等着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