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段杉所说,段然只不过是在树林中散心,并非刻意躲避言小研,所以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他。
言小研看到他的时候,段然正躺在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冠中小憩。
虽然一个在高处,一个在地上,但小研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往树下走近几步,成像中,段然双手交叠置于脑后,一条腿曲起散漫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尖时不时上下动动。
此时,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西方的天际,像一张橘红色的幔布渐渐落下。
穿着一身天蓝色运动服的段然与那棵绿的耀眼的大树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是这幔布前的谢幕演员。
他的眼睛闭着,但眼皮的跳动却出卖了他纷乱的心。
言小研知道他是假寐,悄悄变换形态流了上去。
段然缩了缩鼻子,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清新的香味,他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被对着已经坐到他旁边的言小研。
“这一次,你打算多久不理我?”言小研晃着双腿,盯着他一起一伏的背部。
“不说话?”言小研在他的脊椎下轻轻点了一下,“再不说话,我可把你推下去了啊!”
段然蜷了蜷腿,将身体缩的更紧了,继续装聋作哑。
言小研探头过去想看看他的脸,段然的脑后像是长了眼睛,每当她靠过来,段然便会将脸埋的更深。
“段然。”言小研笑着叫他的名字,“不要觉得委屈,当我决定来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段然猛地睁开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觉得孤单,也不要害怕从此一人孤军奋战,我会在你身边的。”言小研弯腰笑说,“你想做人,我就陪你做人,你想还原为先祖,我就陪你回归萌发之地。”
她的话不长,听起来甚至有些不情不愿,但段然依旧感动,眼眶忽然湿润,一双明亮的眸子越发的亮晶晶。
他缓缓爬起,转身抱住了言小研,“如果我说,我想做植物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与你永远在一起,你会恨我吗?恨我的自私,恨我逼你,恨我让你痛苦!”
言小研嘴角微弯,眼泪悄悄滑落,“你一点儿也不自私,也不会真的逼我做选择,倒是我的那些要求,常常让你无所适从,是我让你一再痛苦,而你带给我的全都是阳光、力量、快乐,还有安全感,我不能让这么好的你,一个人面对未来的路,所以我必须和你一起走下去。”
段然心中震颤,一把推开言小研,“就因为我为你挡了几次危险,所以你才要以这样的方式报恩吗?”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言小研甚感意外。
“虽然我一直极力压抑自己的贵族属性,但我不得不承认,作为先祖种子的寄居体,我的自尊心以及我没来由的优越感时常会让我忽视你对我的恩德,自从你成为了‘梓木之王’,“种子保护体”的标签便成为了我理所应当让你犯险的理由,所以,不要说报恩的话,我真的没有那样的觉悟。”
段然愣怔了,瞪着眼睛看着她。
也许在他看来,善良的言小研会以各种理由说服他,让他相信这是小研纯粹的选择,而无关其他。
见段然不回应,言小研继续说,“好吧,就算在人类属性下经常会感到愧疚,但我保证,我做选择的时候是在植物属性下的,所以,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段然突然扯着嘴角怪笑一声,“言小研,抛开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照实回答。”
“好。”
“我和林少阳在你心中究竟谁的分量更重?”
他的问题直切要害,问的言小研僵在了那里。
这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要是再把霍帷清扯进了,言小研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你犹豫?”段然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双眼睛里竟划过一丝深深的失望。
“我的选择不能说明问题吗?”言小研避开他的问题,用一个反问句就将答案抛到了段然手中。
如果段然觉得能,那就说明他在小研的心中有着最重要的地位。
反之,他自己都觉得不能,那么,他依然会陷入这个问题的怪圈当中,无法自拔。
往往这个时候,提问人根本不知道答案,但鉴于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相信”总归是一种自我麻痹的选择。
段然也是如此,“能,所以……我相信你。”
言小研朝他伸出右手,礼貌地说:“和解万岁。”
段然微微一笑,轻轻与她握手。
难解的铃解了,二人的心也通透了。
天边的风景那么美,又怎么舍得浪费呢?
两人坐在树冠上,同时双手向后撑,抬头闭眼,享受余晖洒在脸上的温柔的感觉。
“真舒服。”言小研微笑着呢喃一句。
带着花香的清风拂过她白皙而精致的面庞,吹起了她脸侧的几缕碎发,发丝随风起舞,而它的主人却是那样的安宁。
段然失神地看着她的侧脸,心中腾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