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对远界一通夸赞,词不重样,还句句都是事实,说起他在凌崇关对阵闵军的机智和勇武,更是像少女见到如意郎君,又像父母迎回英雄儿女。
远界却注意到另一件事,洪衍这人一直不眨眼,眼珠也不转,细看之下,虹膜上似乎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灰雾,就像个轻度白内障患者。
他怀疑,洪衍是个瞎子,根本没视力,甚至连听力和嗅觉也没有,所有的感官都是假的,或者说是由一种奇特的感知秘术模拟的,让洪衍能像正常人一样“看”“听”“嗅”“触”“尝”。
因为他想起那个在城隍妖会上听来的传说——蛆(人)妖的故事。
不过仅凭眼珠不转不眨,算不上证据。
“我仙公府都还没搬进去,国师就有任务给我了?钱多不多?”
洪衍抿着嘴笑,双肩不停地抖,一副替对方高兴的样子,“大王对武仙公格外器重啊!这才上任,就给你个美差!”
“是何美差?炼丹、制符还是炼器,这些事,只要告诉我方法,我上手可快!保证大王满意,还有国师满意!”
“不是这些。武仙公可听说过东南部有个叶秀国?那里的领主是个三等子爵,名叫勒尔干,七十多岁了。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把领地治理得民怨沸腾。大王想派武仙公去替天行道,除掉勒尔干一族,安抚民心,然后就封武仙公为那里的诸侯,升二等子爵。这等晋升速度,天底下再无第二了呀!洪衍在此先恭喜弗爵爷了!”
“叶秀国?”大毋地图早就深深烙印在远界脑中,他假意拼命回想,说,“会不会就是旧建地所在?”
“正是,正是!可不就是弗爵爷祖上的基业嘛!足见大王对武仙公的恩宠!”
“这位勒尔干老爷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他呀,朝廷修建南长城,他既不给够劳力,又不愿拿出钱财;朝廷南征北战,他也抗旨不尊,拒绝领兵出战;大王试行中央统一税制,他更是煽动刁民,一起顽劣抵制。处处都和朝廷对着干,和毋王的千秋大业对着干,可不是大逆不道、逆天而行嘛!”
远界听了,也跟着洪衍一起哈哈笑,就像是十分认可这个笑话的幽默程度,而后故作一脸不解,问道:“勒尔干这么做,怎会民怨沸腾?叶秀国内,不论官员、平民还是奴隶,不用妻离子散,不用战死沙场,不用收一斤粮食被刮走大半,食不果腹,不用卖儿卖女或易子而食,他们应该欢天喜地,把勒尔干老爷当神供着啊!”
洪衍掩口直笑,双眼眯成一条缝,“哎——那都是个别贪得无厌的刁民的想法。在我大毋天子照拂之下,绝大多数人可都是善良守序、敬业乐道的好人呢!勒尔干这是在结党造反,剥夺了广大民众纳税的光荣、为王朝效力的快乐、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欢喜,更毁了他们人生的崇高信仰。”
“噢——人生信仰!人生信仰?哎呀,我脑子笨,我怎么感觉,就是当奴隶而已呢?”
“武仙公说得对呀!给英明神武、治世有方的毋王当奴隶,当一个忠诚、勤劳、本分的好奴隶,世世代代当下去,为建设一个天下大同、人人安居乐业的美好江山社稷做出不朽的贡献,这不就是一个人该有的最起码的追求和信仰嘛!要是连信仰都丢了,还是人吗?勒尔干这贼人,连人都不让人做,怎能不犯众怒、激民愤呢?武仙公你说,这叫不叫罪大恶极,这等恶人,该不该杀呀!”
“听国师一言,豁然开朗,胜读十年书!如此说来,勒尔干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让叶秀国的广大黎民每人分食他一块肉才是!”
“武仙公就是聪慧,一点就通。不过,当今大王仁慈,想免了他的死罪,让武仙公只将他的头带回来便是,软禁起来,养他老。身子嘛,就留在叶秀国,废黜爵位、贬为庶民,爱怎样就怎样了。哦,不止额尔干一个,是他全族,都免死罪,只软禁头颅。”
“哦——大王果真是大慈大悲!只贬谪身子,软禁他们的头,不取性命!”
洪衍笑着重复:“不取性命!”
“敢问国师,如何才能办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