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阳不是毫无感觉, 她在害怕。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沈悦之心中像是淌过了一股暖流。那股暖流大约是名为“保护欲”, 将恐惧的冰层冲破，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她依然握着谢青阳的手。少女的手心里有薄薄一层汗, 不知是因为影院把空调的气温调得太高，还是她刚刚真的受了些惊吓。
沈悦之低声问：“青阳，把校服脱了？”
谢青阳反应了一下，才侧过头看她，眼神像是在说“为什么又不叫我‘同桌’”。
口中问的却是：“怎么了？”
沈悦之已经先一步拉开自己的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
她试着动了动两人之间的扶手，果然顺利地把扶手推了上去。
没了阻碍, 沈悦之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青阳：“我抱着你？”
谢青阳犹豫了下。
沈悦之猜到她可能是担心监控, 有些哭笑不得：“咱们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怕什么？”
谢青阳说：“我怕你‘情不自禁’啊。”
沈悦之：“……我是那种人嘛。”
她记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里的男主是个已婚中年男人，女主却是个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两人陷入爱河，情难自已。后来被男主的妻子撞破, 女主眼泪汪汪地哭诉：“我们只是情不自禁, 爱情是没有错的。”
沈悦之一个哆嗦，引得谢青阳斜眼看她。
她一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面上一本正经：“你这么怀疑我，我会伤心的。”
谢青阳眨了下眼睛，“伤心？”
沈悦之凑得进了点，在她耳边说：“伤心了的话, 我就自己动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到谢青阳领口。
谢青阳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偏了偏头，说：“别挡住银幕。”
沈悦之笑了声：“好。”
她如法炮制，将谢青阳的校服也脱了下来。
谢青阳里面穿着一件驼色的毛衣。平时在教室里，她常常就不拉校服拉链，让毛衣露在外面。
这也是班里大多数人的穿衣方法。毕竟教室里有空调，说不上冷，但纪检又查的严，揪住一个不好好穿校服的，就要大做文章。只好两者折中，穿是穿了，但里面的衣服也能看见。
而在放学的时候，她们还是屈服于天气的威压，老老实实地把拉链拉好，用校服挡风。
沈悦之还没见过谢青阳只穿里面那件毛衣的样子。此刻借着银幕上的光，只能看出眼前的少女腰肢纤瘦，可该有料的地方也很有料。
“你在看哪儿？”谢青阳轻飘飘地问。
沈悦之冷静地答：“在看我女票啊。”
谢青阳闻言一顿，侧过头，唇角微微弯起。
沈悦之将脱下来的两件外套搭在自己和谢青阳身上，而外套交汇的地方下，是她们相握的两只手。
沈悦之的另一只手则揽着谢青阳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谢青阳难得没有吐槽她，乖乖靠了上去，调整了下姿势。她的左手还是揪着校服，眼前的片子稍有不对，就把校服扯起来，遮到自己眼前。
第七排只有她们两个人，加上两人讲话的音量一直很低，倒是不用担心影响别人。
把女票抱在怀里后，沈悦之仿佛被加上了一重勇气buff，再不害怕眼前突然扑到镜头上的女鬼。
虽然说她的身体还是有些僵，脸部的肌肉偶尔抽搐一下，看情况不对就闭上眼睛……无论如何，谢青阳没发现就是了=v=
女鬼在电影走过一小时后“杀”了第一个人。宿舍里其他几个女生哭诉，是何欢将另一个女生带到教学楼顶层，又把她推下。
小警察向她们确认：“是推下去的吗？”
女生们泪眼朦胧，抽抽噎噎：“也可能是何欢自己被吓得跳下去了吧？我们那时候追到她们后面，但那个鬼……嗝……那个鬼太可怕了，我们不敢上去。”
做完笔录后，小警察收起自己的本子，送走仅剩的四个女生，回过头，问一边的前辈：“师傅，你怎么看？”
老警察反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小警察犹豫地说：“这……”
老警察抽了一口烟，道：“我信。”
小警察一惊。
老警察说：“鬼啊，就在人心里。”
沈悦之：“这片子……”
谢青阳在她肩头蹭了蹭。
沈悦之果断闭上嘴，把刚刚想说的话咽下去。
剧情继续发展，渐渐开始收尾。
和沈悦之之前想的差不多，结局就是小警察查出了那几个女生逼死舍友的证据。与此同时，对之前那个跳楼而死的学生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是自杀。
有这两点在，剩下的四个女生被送进精神病院里。
她们也开始疑惑，自己难道是真的病了？医生是这么说的，警察也是这么说。父母虽然很恼怒于她们之前做的事，可面对已经“疯了”的女儿，也只能将所有怒火咽下，含着泪照顾她们。
和故事开始的时候一样，镜头又开始拉远。
这一回，是四个穿着病服的女生在自己房间的窗前趴着，看向窗外。
她们四个住在同一层的相邻四间，正好被圈进一个画面。
四个人姿势不同，神态也不太相似。
又有一阵空灵的歌声响起，沈悦之原本还以为只是个单纯的背景音乐。但她紧接着就看到，那四个女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表情在同一时刻转为惊恐。
银幕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影厅的灯亮起。
那个女声依旧在唱，演职人员表缓缓浮出。
沈悦之吐槽：“这就完了？结局也太水了吧。”
谢青阳说：“算是打了个擦边球吧，审查的时候也可以解释说她们是在同一时间发病。”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将外服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
两人原本交握的手自然而然地分开，沈悦之摸摸下巴：“还能这样啊。”
谢青阳说：“不然也太没意思了。”
沈悦之理解地点了点头。她自下而上看着谢青阳，向她伸手：“拉我起来好不好。”
谢青阳：“……你还用我拉？”
沈悦之卖萌：“来嘛。”
影厅里的人已经渐渐走光，清洁阿姨拿着塑料袋和扫帚，从第一排开始打扫。
谢青阳往下看了眼，无奈地抿了下唇：“先说好，别把我拉下去。”
沈悦之委屈兮兮地看着她：“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没信用啊。”
谢青阳说：“倒也不是……”她将手放在沈悦之手心，意外地成了个吻手礼的姿势。
但谢青阳像是没发现这点。她手上稍用了点力，沈悦之就从善如流的站起来。
沈某人回忆着之前怀抱谢青阳的感觉，又一次将手搭在身前少女的肩上。谢青阳稍微抗议了下：“这样怎么走啊。”倒是也由她去了。
两人一起走出影院时，看看时间，不过八点半，还是有很多人等在大厅。
沈悦之问：“回去吗？”
谢青阳说：“是不是太早了……”她走到栏杆边，看着商城中庭，“要不要逛一逛？”
沈悦之跟着走过去，还是把手搭上，才说：“行吧，你看着来就行。”
听到这句话，谢青阳倒是迟疑了下：“或者回去？不过这么早回去是不是只能玩手机看电视了。”
沈悦之说：“外面好像有旅馆，不然住这边？”
谢青阳一顿：“不行吧，这里的旅馆肯定得两个人一起登记身份证啊。”
沈悦之：“啊，那还是回去吧。”
说定以后，两人开始寻找商城的直梯。
找到一半，谢青阳停下步子，看着楼下一家冰激凌店。
沈悦之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由笑了：“想吃吗？”
谢青阳“嗯”了声。
沈悦之说：“去吃吧，正好影票钱我还没给你，这个就我请？”
谢青阳回忆了下这家店里冰激凌的价位，点了下头。
五分钟后，沈悦之与谢青阳人手一个四层甜筒，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味道。
谢青阳在最上面的芒果冰奶油上舔了舔，粉色的舌尖快速勾过浅黄色的冰激凌。沈悦之在一边看着，十分心动。
可谢青阳吃的太专心，根本没有看到她这边。
沈悦之觉得遗憾，这儿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一直说想要亲一亲谢青阳，可到现在，都没找到时机。
那也没什么关系，她想。
反正谢青阳已经是她女票了。
到这会儿，沈悦之终于有了丝真实感。她落后谢青阳半步，看着眼前少女的侧颜，露出一个笑容。
书包被她斜斜地背在身后，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只挂了一边的袋子在肩上。
偶然间看见玻璃映出的自己，沈悦之后知后觉：如果不是穿了个面口袋裤子，我这会儿应该还蛮帅的。
再看看谢青阳，她又想：就算穿了个面口袋裤子，我女票还是一样好看。
思绪飘到这里，沈悦之往前迈了一步，追到谢青阳身畔。
谢青阳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只剩三层，战斗力惊人。沈悦之看看自己手里那个，觉得在这种小事上可不能输啊，于是加紧吃了起来。
她一口把最上面的一层含住，顿时后悔，怎么这么冰！牙疼舌头疼，连上颚都被冰得发痛。但要是再松开嘴，岂不是更奇怪。
沈悦之含泪咬了下去，顿时尝到仿佛一口气吃了一筐橘子、又喝了一大杯冰水的痛苦。牙齿仿佛不是自己的，分不清是冷还是疼。
虽然冰激凌中的芒果味很香浓，可沈悦之还是只觉得凉得难受。
既然买了冰激凌，就不能再出去吹冷风。她们到底还是开始在商城中转悠，转着转着，谢青阳兴致来了，问沈悦之：“你可以给自己买衣服吗？”
沈悦之起先没明白她的意思，可在发觉自己身后就是一家女装店后，她反应过来：“……看多少钱吧。”
谢青阳眨了下眼睛，没再追问下去，转而道：“可以先试一试，回头在网上买。”
沈悦之没有反对，只是委婉地劝她：“可这家店……”是不是不太适合她啊？
在此之前，沈悦之的大多数衣服，都是苏女士给她挑的。
也不知苏女士是出于什么打算，给她买的衣服里，很大一部分都是男装。沈悦之自己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沈启阳问了苏女士几句：“怎么老给悦悦买这些衣服？”
苏女士就说：“悦悦都剪短头发了，穿这种，多帅啊。”
沈启阳狐疑道：“咱们是在养闺女吧。”
苏女士笑一笑：“当然啊。之前那个选秀的那谁谁，不就走这种风格嘛。”
沈启阳嘀咕：“那人又没我闺女好看。”
沈悦之被这句话雷到，深觉果然什么滤镜都比不上父母看自家孩子。
眼下这家店，却是不折不扣的女装品牌。
虽然一眼看去，大多数衣服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可这也改变不了橱窗里的模特大多都穿着裙子的事实啊。沈悦之脑补一下那些衣服在自己身上的样子，顿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谢青阳说：“是吗……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她侧过头看沈悦之：“你是不喜欢这个风格，还是不喜欢”她的眼睛往橱窗那块儿瞄了瞄，“那些模特身上穿的？”
沈悦之道：“我上次穿裙子还是初中的事儿，而且是学校活动里强制性穿的。”
谢青阳咬着半边下唇，再舔两下冰激凌。她像是在思索什么，沈悦之也不介意等她。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尽量离那些展示衣物远一点。
片刻后，谢青阳说：“里面也不是只有这些。”
沈悦之一顿。
谢青阳又说：“而且……”她偏过头，微微笑了下。在商城里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比以往更加好看许多。
沈悦之很不争气地想，谢青阳这样子，不管对自己要求什么，自己都没法拒绝她吧。
“……而且，我想看你穿裙子。”
就因为这一句话，沈悦之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她站在试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谢青阳给她挑的这一件，说是裙子，但一点甜美的感觉都没有。标牌上写着纯黑色，但似乎比她的那件卫衣颜色还要深一些，裙摆到她膝盖上方一点。
圆领中袖，露出一截小臂。除了腰部稍有收紧，整体看下来就是一个直筒。
沈悦之换了几个姿势，意外地觉得，还蛮好看的。和她的肤色衬起来，也相得益彰。
她握着试衣间的门把手，深呼吸了两下，才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谢青阳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
刚刚沈悦之说的话是真的，她上次穿裙子真的是太久之前的事情，这会儿虽然接受了自己的样子，但走起路来，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很奇怪。
她慢吞吞地挪到谢青阳面前，问：“怎么样？”
谢青阳抬起头看她。
然后，少女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挺好看的啊。我有这家店的卡，打完折是一百八，可以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