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忙乱,管家忠叔带着人把大少爷抬了下去请郎中来瞧,王氏也顾不上这边灵堂了,跟着下去瞧她儿子去了,偌大的灵堂就剩下凤娣姐俩。
凤娣瞧着眼前的烧冥纸的陶盆发呆,旁边儿她姐姐凤嫣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见奶娘说,府外头要账的把咱们府的门都堵了,以前爹在的时候,一个个上门来求着咱们赊药材,如今一见咱家的买卖倒了,赶着前来要账,生怕咱爹一死,账就要不回来了,太太主不得事,大哥又是这样的病弱的身子,要是外头哪些人知道大哥这般……不定又要闹的怎样呢,二妹你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凤娣拿了一串冥纸扔到盆里,忽然起来的火光,照亮了棺木前的灵牌,世态炎凉,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难道还指望着谁能雪中送炭不成,多难也得咬着牙自己挺过去,谁也指望不上。
道理她是明白,可如今这境况,她又该如何呢,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凤嫣抹了抹眼泪,看了妹妹一眼,自从半年前大病一场,这个妹妹仿佛连秉性都变了,以前的凤娣懦懦弱弱,加上她娘的出身,府里的下人都瞧不起,可后来她处置了自己的奶娘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凤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止奶娘的事,还有爹,从爹给人抬回来到现在,就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而且她的目光里的坚毅,让凤嫣莫名心安,所以,她什么事都跟她说,甚至,以前的十三年,都没这短短几天亲近。
凤娣真信觉得,她的妹妹即使不同母却是嫡亲的妹妹她们姐俩以后只能靠在一起相依为命,大太太指望不上,大哥指望不上,这个妹妹或许指望的上。
因为余书南病的厉害了,外头又都是要账的债主,余家老爷匆匆就下葬了,凤娣跟姐姐凤嫣躲在闺房里,根本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但府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下人们也没心思干活了,成天闹哄哄的聚在王氏的正院子里讨工钱。
没几天,王氏就病了起不来炕了,凤娣跟姐姐凤嫣只能出闺房到王氏的院子里,在病床前伺候汤药以尽孝道。
姐俩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吵嚷的声音传出来,带头的正是大厨房的管事,铺子掌柜周勇的婆娘,人称一声周大娘,性子刁钻泼辣,最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凤娣姐俩刚迈进东正院的门,就见她插着腰,用高八度的尖利嗓门嚷嚷道:“余忠,现在你还摆什么架子,还当自己是余家的大管家啊,庆福堂都给衙门封了,余家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呢,你这个大管家倒当上瘾了,我劝你赶紧起开,让我过去,我家那口子一年的工钱可还没结呢 ,我得问问大太太,老爷一死这是打算赖账怎么着,别说没银子,别人信,我可不信,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主子家再不济,难道拿不出这点儿小钱来。”
余忠冷着一张脸道:“周勇家的,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主子待你不薄,你这时候来落井下石,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哎呦喂,我的大管家,这会儿我可顾不上天打雷劈了,您倒是不着急,这些年捞足了,有家底什么都不怕,我们可不成,家里头一窝小燕儿眼巴巴等着吃呢,主子不给工钱,难道让我们一家子活活饿死不成。”
余忠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凤娣实在看不过,咳嗽一声:“忠叔这是闹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这儿吵嚷的人耳朵疼,太太还病着呢,这般吵闹是谁家的规矩。”
忠叔瞪了周勇家的一眼忙道:“老奴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凤娣摆摆手:“免了吧。”却看向周大娘,周勇家的本不想请安,可在凤娣的目光下,也只能微微蹲身不情不愿的道:“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凤娣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记着周大娘是太太的陪房丫头,从小伺候太太的人,按理说,更比旁人亲近些,太太如今病着,周大娘自该体恤,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这般吵嚷到太太跟前,更何况,不过是你男人的工钱,既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怕什么,是怕余家倒了,赖掉你男人那几个工钱,还是想趁机闹事落井下石,莫非忘了自己的本份吗?”
凤娣的语气很是轻缓,可一字一句却力如千斤,砸在周大娘头上,也砸在了余忠心头,余忠在一旁度量着这位平常不显山露水的二小姐,琢磨,自己之前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竟不知道后院里有这么一位厉害姑娘。
若他们大少爷跟二小姐这般,余家还愁什么,记得老太爷在的时候说过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哪怕庆福堂倒了,只要余家的子孙争气,何愁庆福堂不会东山再起,可惜二小姐是个姑娘,若是男子,哪怕是庶出,余家也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