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连续两天上课都没睡觉,让庄访琴着实高兴了一阵。
但她很快发现,他虽然不睡觉,但也不听课。
又一次让她发现这人在数学课上掏出语文课本,庄访琴忍无可忍,一下课就把人拎到了办公室。
“我原以为你上课不睡觉,是在学好了,”庄访琴抱着手臂坐在椅上,“结果全是演给我看的是吧。怎么,怕被班委记名?我看你以前也不在意那些啊。”
喻繁困得没边,脱口道:“还不是你——”
非让别人监督我上课睡觉。
没监督好还要批评别人。
话到临头,喻繁又觉得哪里有点怪。他抿了一下嘴,生生止住了。
“我?我怎么了?”庄访琴茫然。
喻繁懒洋洋地靠在桌上:“没怎么。”
庄访琴又被他这要说不说的架势气到了,她拧开保温杯握在手里,道:“你再这样下去,以后毕业了能去干什么?你这分数想进职业学院都得塞钱,知道吗?”
“嗯。”
庄访琴知道他又在敷衍自己,忍不住抬头瞪他。
喻繁开学时脸上受的伤已经都消掉了,可仔细看的话,其实脸上两颗痣中间还是有一道很浅的印子。
于是她瞪着瞪着,目光又软下来了。
其实比起成绩,她更担心的是喻繁的心理状态。她见过喻繁打架,明明一脸的血,动作和神态却冰冷得像毫无知觉。
她曾经怀疑过喻繁有暴力倾向。
当然,这和他的家庭也有关系。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孩子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读书。
“算了,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庄访琴放下杯子,宣布,“如果这次期中考试,你还是那种自暴自弃的分数,我会再去你家里做一次家访。”
喻繁脸色登时就变了,他沉下脸:“我说过,你别再过来——”
“等你什么时候当了校长再来给我下命令。”
“……”
喻繁身子不自觉站直:“你去了也没用,他管不了我。”
庄访琴不为所动。她其实早就想再给喻繁做一次家访,不是纯粹为了成绩,她只是想再跟喻繁的父亲谈一谈,尽力让他注重孩子的家庭教育。
“这事等你考完了再说。”庄访琴摆摆手,不打算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要上课了,回去吧。”
喻繁回教室时,王潞安正坐在章娴静的座位上,让陈景深帮他划重点。
王潞安:“回来了,访琴骂你什么了?”
陈景深停下笔,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脸色比去时要沉得多。这很少见,喻繁前几次去庄访琴的办公室,都是一脸无所谓地去,再一脸无所谓地回。
“没什么。”喻繁没发觉身边人的打量,他正在思考怎么阻止庄访琴和喻凯明见面。
换家里的锁,不让喻凯明回家?
搬家?
或者干脆退学。
想法越来越极端,他潜意识中,极度抗拒喻凯明接触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学霸,我发现那本笨鸟先飞进化版是真好用。访琴刚发下来的那份试卷我居然大半的题都能看懂,”王潞安问,“你说我这次数学有机会上80分吗?”
“看试卷难度。”陈景深说,“如果你能把我画出来的那几道题吃透,分数不会太低。”
王潞安立刻笑开了花,抱着书起身:“好嘞,我这就回去跟它们大战三百回合……喻繁,这几天放学咱就不去台球馆了吧。”
喻繁没理他。
他刚才情绪太糟,现在才忽然想起来,能拦住庄访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期中考试拿个好分数。
上课铃响,周围人全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喻繁拿出手机,给左宽发消息。
【-:期中考试有答案没?】
【左宽:我草……你不从来不屑抄答案的么?】
【-:这次要抄,有没有?】
【左宽:没,你们老师没跟你们说吗?这次期中考试,要开信号屏蔽器。你运气挺好,这是学校第一次开这玩意儿。】
“……”
喻繁木着脸把手机扔进了抽屉,砸进了堆着的校服外套里。
外套随着重量往下一歪,露出了在里面躺了很久,一次都没被翻开的练习册。
喻繁余光落在“笨鸟”这两个字上,忽然想起王潞安刚才说的话。
这玩意儿很好用?
王潞安连进化版都做,那普通版应该挺基础的……
没准他能看懂。
但这是陈景深买的,被他看见我用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喻繁想着,顺势偷偷瞄了身边人一眼。
陈景深低头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他做题的时候总是一副面瘫脸,偶尔皱一下眉,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平时章娴静在前面载歌载舞陈景深都没反应,我只是翻一本练习册,更不可能被发现。
喻繁胸有成竹地想。
感觉到身边那道视线消失,陈景深笔尖微顿,眼尾不露痕迹地撇过去。
只见他同桌左手胳膊整个撑在两张桌子之间,动作浮夸,像是试图挡住谁的视线。
可惜手臂过细,陈景深一眼过去还是能看个七七八八。
他同桌做贼似的,另只手在桌肚里掏啊掏,掏啊掏。
黄澄澄的《笨鸟先飞》重见天日。
陈景深:“……?”
只见喻繁小心地,轻轻地翻开书,安静地看了十分钟,脑袋忽然又偏了过来——
陈景深在他看过来之前,飞快地收回目光,在试卷上随便蒙了一个“B”。
确定陈景深没发现,喻繁松一口气。
这本书确实很基础,解题过程也够细,前几页有两道题甚至是初中知识,课本上那些重点公式,这上面也有。
喻繁初中的时候没现在这么混,高一开学测试时数学能拿七十多分。但后来的考试,他心情好就把会的写了,心情不好就只填选择题,和在填空题上0、1的乱蒙,分数慢慢掉到了个位数,这也是庄访琴气愤的原因之一。
他捏着笔,开始认真看题。
一开始是挺顺的,过了几页就有些吃力。
直到下课铃响,他还卡在这道题上。但无奈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动了,喻繁只能面无表情地把练习册重新塞回抽屉里。
“王潞安。”陈景深放下笔,转头叫了一声。
“哎?”王潞安愣了一下,“咋了,学霸?”
“跟你讲道题。”
“?”
王潞安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就过来了。
题是陈景深现编的,就在草稿纸上。
喻繁本来没在意,直到陈景深念出题目,居然有一半文字跟他刚才卡住的那道题合上了。
?
这么巧的吗?
他怀疑地看向陈景深,对方神色淡淡,毫无反应。
陈景深说得很细,甚至把公式都念了一遍。喻繁往嘴里扔了颗口香糖,边嚼边听。
他算是知道王潞安为什么喜欢找陈景深讲题了。
王潞安一开始听得很专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几次想开口,又被陈景深的讲解堵了回来。
于是他只能在对方说完之后,才弱弱地说:“不是,学霸……这题我会啊。”
陈景深夹着笔,挑眉:“是吗。”
“是啊,这题这么简单,我以前就会的好吧!”
“哦。”余光看见旁边在偷偷奋笔疾书的人,陈景深说,“那你很厉害。”
当晚,喻繁把《笨鸟先飞》藏在校服外套里,带回了家。
他随意冲了个澡,很难得地坐到了书桌前。
喻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挑灯夜读是什么时候了。初二之后,他就没再把学习带回家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