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东边晴天,西边下雨。漫长而又陌生的街道,用双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下一个路口,又或者坐在四个轮子上遥望着路口却似乎永远都无法前进。
路上的行人疲惫,车里的乘客烦躁。街头的情侣拥抱亲吻,街尾的单身人黯然神伤。夜幕之下,万家灯火,几家欢乐几家愁。
接近十月份,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倪路穿着破旧的风衣,蹲在路边招牌的阴影下,默默地注视着从自己眼前跑过去的孩子,以及追在孩子身后连声呼唤的女人。
他点着一根香烟,却一口都没有吸,只是用手指夹着放在一边。几天没有梳洗,他的脸上已经冒出一层厚厚的胡茬,看上去充满了沧桑颓废的气息。
眼看着香烟已经快要燃尽,倪路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手表的时间,十九点四十五分。他按下手表的钮键,表面弹开,露出隐藏在里面的相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的合影,一家三口。年轻了许多的倪路抱着怀里面的宝宝,搂着身边温柔如水的女子,笑得像是个傻子。
只看了三秒钟,他就将手表恢复原样,重新陷入到沉默当中。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事实上就算此时检查这条街上的监控录像,也看不到倪路的身影。
马明玉黄焖鸡米饭门口左侧第二扇窗户旁边,这是一个“死角”。
前后两个摄像头几乎覆盖了这段街区的全部区域,但是在某一个角度上却产生了微妙的误差,互相之间的错位形成了一块面积不超过两平方米的监控死角。
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其实很多,但这条街上的这个死角比较特别。因为这里距离特勤局的办公大楼只有不到一条街的距离,而且这个死角……是倪路当年亲手留下来的。
一辆汽车缓缓停在路边,项城下车走进旁边的便利店,没过多久拿着一根圆筒冰淇淋走出来,将外包装团成一团顺手扔到了一边。
项城咬着冰淇淋走向自己的车,团成一团的垃圾在他身后划出一道轻盈的抛物线,准确落到了两米之外的倪路手中。
倪路抓住包装纸轻轻一搓,动作熟练地剥离出一块手指甲大小的芯片。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崭新的AR眼镜,将芯片插入接口之中,转身走进旁边的饭店。
饭店里没有多少顾客,老板同样戴着眼镜窝在收银台里嘿嘿傻乐,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倪路走进来。倪路低着头穿过前厅和后厨,熟门熟路地打开后门,消失在黑灯瞎火的胡同里面。
…………
“能给我点杯咖啡么?”
“有速溶的雀巢要不要?”
“别这样,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知道程序。干脆你去点两杯星巴克,咱俩熬一宿过去交差也就是了。”
视频画面里只有坐在桌子对面的秦舞阳,另外一个声音是项城。从拍摄角度来看,项城似乎是在自己的手机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星巴克没有,我去给你冲杯雀巢,凑活着吧。”
“那我要包烟总行了吧?”
“我这儿就剩下半包,都是你的了。”
画面中的秦舞阳似乎和项城十分熟悉,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就像是个三进宫的老地痞……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差不多的样子。
项城出去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耐心等待秦舞阳抽完半根烟之后才开口说道:“规矩你都懂,咱也甭磨嘴皮子废话了。两条路,要么咱俩都省点事儿,要么我就让周海进来陪你一晚上?”
听到周海的名字,秦舞阳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烟灰落在了裤子上面。他沉默了半晌,将香烟掐,灭掸掉烟灰,拍拍裤子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也知道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当初是谁放我出来你心里难道还没有点B数么?做事之前我的记忆都已经被删掉,你什么都查不到。”
“能不能查到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项城摇头说道:“老秦不是我说你,记忆被删除了不代表你脑子也坏了吧?深渊投影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不清楚?这种活儿你也敢接?”
秦舞阳讪笑道:“接不接难道是我一只小虾米能说了算的吗?没有我秦舞阳,他们也会找到张三李四,有什么区别?人的欲望和野心是最可怕的,无论你说不说出真相,他们都只会坚持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