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站立于此,意识却陷入混沌,耳边有无数人低语,道音传播,庄严与亵渎,神圣与堕落,混杂不分。
仿佛一只耳朵灌入污秽不堪地脏话,心烦意乱;另一只耳朵传入功德歌颂,天花乱坠。神魂被撕扯分裂,要将他分为看不清的细块。
而引力最大的那几部分,有弯弓射日,满目怨恨的肉瘤;有仪表堂堂,奸诈阴险的月影;甚至有默默无闻,呆滞双目凝视黑暗的少年。
荒明白,这是千变魔象,或者说金蝉魔典的最大弊端之一。寻常替代面容,不过易容变化,却终究容易被分辨。而魔象之能,凡俗变化连仙人都无法识别,凭借的是什么?自然是命数的窃夺。
天道轮回,阴阳定数,凡所得,必有失。为何自身一路行来,纵使劫难重重,身受诸劫,却总能逢凶化吉。往大了说自然是有大能布局,顺势而移。往细了说却是自身得命足够硬,而本该是天地主角得人物,被他继承,便该有此磨难。
寻常时刻金蝉之法,自然不惧。可偏偏遇到参世心魔,这等鬼仙大能,更是借助无量灾劫,强行诱发反噬,便无可奈何。
没错,心魔所依存的道术之源,便是劫难之巅,那重叠低喃,连三阳都可侵蚀的黑暗,正是其具化的一项。
什么是道?
道或是混沌,融合,一切有无之源,生灵之根。可每人看去都有不同的见解。贪心者多为道,嗔怒者杀为道,痴狂者占为道,难言好坏,故而人心不齐,化为万魔。
参世心魔之源法,便是要参透世人之情,掌控万物之本,最终化道而行。其关键便在于汲取三阳之精华,若能让旸谷被腐蚀,那么他将是替代者之一。
当然,如今他还达不到腐蚀元阳帝尊那一步,所期望的便是将这枚关键棋子融合,借机更进一步。
至于为何荒如此清楚,便是两者已经极为同化,心魔在窃取他记忆的同时,便也对他开放了心绪。这可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毕竟心魔万魂,存储着不知多少杂念凡思,纵使其本尊,也不得不封禁记忆,靠一代又一代的继承,来控制本体,否则也会被那灾劫吞噬一空。
而荒却不具备这等神通,神魂接纳的过程,就像是在极短时间内经历数不清的人生,几乎将他的意识割裂。若是等到他承受不住,彻底放弃,便也就化作一副面具,戴在心魔之上。
那个时候,便也如其所说,没有了你和我的区别。
颤抖,挣扎,绝望之念源源不绝。
纵然经历劫难重重,却从未有如今这般沮丧,他在意的并非是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或者不可预测的命运。须知从前金乌王,劫尊,哪一个都是洪荒赫赫有名的人物,稍有不慎,他就灰飞烟灭,再无留存。
可即使那般,从最初的恐惧,到迷惘,再到坚定不移,便是其大道践行之处。莫非命途多舛,便要低头放弃,灾劫临身,就要忍受?他宁愿在劫数中灰飞烟灭,也不愿再妥协。
但如今呢?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本念,质问自己,怀疑自我的真实性。若是连本我的意义都失去了,一切追寻又有何用?
心魔不过是另一幅面具,再次戴上它。那么他可以是荒,可以是参世心魔,所追寻的一切名利、权势、道法,触手可得,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度日如年,思考着哪一天就会被劫难磨灭,不好吗?
思绪之间,无数面容便在眼前飘过,张嘴呢喃,似乎在述说着什么,却又听不真切。一幕幕过往如青烟吹拂,嗅到了刺鼻而浓烈的味道,那是痛苦与悲伤的遗留。妻离子散,兄弟阋墙,伤病意外,贫穷孤单,总有无边苦难袭来,如黑影笼罩人生,亏得凡人寿数有限,才算解脱。
月殿遥不可及的美人,曾经露水情缘的妻子,再次身下承欢;给予他痛苦的西方教,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一个不留;谋划至深的金乌王,妄想翻盘的旸谷布局,通通破坏;甚至小狐狸,春暖阁,幽篁庭,他想要谁就点谁;渊心宗,灶神一脉,和他有仇的便彻底陨灭。只要他融入心魔,便能拥有这份力量,为所欲为。
当然,更重要的是,从心魔之处,他已然了解到困扰元阳帝尊的力量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