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桩上,猪血画着三圈圆环,层层递进。
匕首迅猛的插进了最小的那一环,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三支匕首紧密的挤满在了最中间的圆圈。
每一次击中,渡鸦就被吓得呱呱作响,嘶叫到喑哑。
格萨尔走进了木桩,拔出匕首,表情比把战斧砍进敌人腹腔时还要凶猛。
他把三支匕首背在身后,站在了离木桩更远的地方,重复着投掷的游戏。
就连最愚笨的人都知道,孤岛之王并不是对这个游戏乐在其中,他不再是战士后,收敛了语言上的表达,但是还没有学会收敛表情,闷不做声又目光凶狠的王,在最后一支匕首偏靶后总算找到了暴怒的理由。
格萨尔解开腰上的斧头,嘶吼着冲到木桩前,把木桩劈成粉碎。
没有人敢去询问,维塞克在戒岩下只是他的战士,先知仍然在骨屋中对着他所见的眼前场景怪异的笑,安蒂缇娜也只敢默默的注视。
他们都知道,如果现在冒然的过去,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木桩。
格萨尔异色的双眸染上了红霞,像被血洗礼后的大海和大地。
“格萨尔。”安蒂缇娜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格萨尔提着斧头,他虎口破开,斧柄流淌着血,愤怒的情绪在脸上渐渐浓缩,集中在嘴角,变成大海一般汪洋的不屑。
他没有注意作为一个丈夫该有的举止,还是那样提着斧头,傲慢的站着。
安蒂缇娜看到现在的孤岛之王,又回想起在面对伊利亚时的那种恐怖,那种可能一句话就关系到生死的恐怖。
格萨尔吸着手上的血,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看起来是一头刚从雄鹿尸体中抬起头的猛兽。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掠夺,都会有孤岛的战士离开,你因为一个人就乱了方向。”安蒂缇娜一边诧异,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
格萨尔用斧头指着安蒂缇娜,“每一个英勇作战的战士,他们在自己的最后一战后,都会居住在天神的宫殿。他们在奥多的广场里接受战斗的训练,之后他们会畅快的搏斗,痊愈,豪饮和暴食。而伊利亚,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如果他活着,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他死了,如果他不是战死,他就会和老弱的逝者一起被关进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的牢笼,成为无知无能的囚徒,这不是沙特阿卡人的归宿。”
“他不会,他没死。”安蒂缇娜镇定的声调和极度惊讶的脸完全不匹配。
谁在用我的身体说话?她甚至有了这个荒谬的理论。
“你总是给人惊喜,安蒂缇娜,原来除了美貌和狠毒,你还拥有先知之眼。”格萨尔左右抛掷起战斧,故意露出几个不小心的动作,险些划伤她美丽的脸。
安蒂缇娜明明在左躲右闪,但视野里的格萨尔还是安然的站着,这表明她不仅没有逃,至少在身体上,比格萨尔还要稳重。
一定有人控制了我的身体。安蒂缇娜笃定的判断着。
格萨尔,救救我。
这是无用的呼喊,安蒂缇娜说出了最大的冒犯:
“王在自己的领地失去主见,就像在大海中迷途的航海士。格萨尔,你一直自称你是最伟大的航海士,最伟大的战士,现在可笑的是,当你带上王冠后,你两者都不是了,可怜的王,格萨尔。”
斧头比划到了安蒂缇娜的脸上,但是锋刃没有触及到她秀美的脸庞。
孤岛之王本来想砍下她的耳朵以示惩罚,毕竟她依然可以用闪亮的金发遮住伤口。
但是,当斧头靠近的那一刻,他感觉,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似曾相似的感觉,让他停止了暴怒。
安蒂缇娜在说出这句话后,终于在片刻间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的耳朵流出了血,她的身体比她更先知道说出这句话后的代价。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勇气说话,你自以为是的教养?你不同于孤岛的见识?或者是肩上的渡鸦?”
安蒂缇娜这时才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还有越渐清晰的利爪紧合。
是它在控制我说话!
安蒂缇娜连余光都看不见它,反而,她通过渡鸦的眼看见惊慌的自己。
“你救了一个女人的命。”格萨尔重新把斧头别在腰间。
“当然,我现在还不会死,我见过我的死期,不在这里。”
渡鸦飞开了,在乱羽中化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