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本身已是一种烟雨蒙蒙的心理磨练。
心有牵挂,前途未卜、不知所终的等待,更是对于体力与心质的一种双重磨难与考验,一场焦躁、残酷的持久战,一个渺若云烟、如坐针毡的苦海泪潭!
倘若是无果而终的等待呢?
‘乱花渐迷游人眼’。
春风骀荡,飘柳如绿烟,鸟鸣婉转欢唱,鲜花洋溢清香,一个十分诱人的远足季节。温暖灿烂的阳光照在嫩绿光滑的叶片上,把人的眼睛闪亮了,心也被缓缓地融动了……
一辆崭新的依维克乘载一车沐浴柔风,洒落一路笑语的旅客,在平坦的柏油路上愉快地飞驰……
只有她,零子鹿,娴静、典雅地坐在车窗边,一脸凝重,眼神幽远地望着窗外无语凝思。
鹤立鸡群,她卓然的风韵很容易让人油然吐出这个贴切的词语。
那高高隆在脑际乌黑的发髻,那清秀白皙消瘦有形的脸庞,那双清澈如水,飘逸如云的秀目,秀目上那副精致灵气的金边眼镜,那高挑匀称的身材,以及做工精细质地考究,恰到好处浅蓝色素洁的立领大衣。
这一切无不幽然弥漫出一种与众不同、别人无法企及天然凝静的古典之美。
这是一条似曾相识往来踏破的归乡路,旧事太多太多……
曾经,山路弯弯,回肠百转,乡情乡音,梦回牵绕,催得归心似箭。
而如今,几经沉浮,饱尝忧患,愁心怅惘,近乡情更怯……
*
“雨丝,还记得你在几声部么?”一向温文而雅的零子鹿柔风细雨般轻轻地问。
“二声部,寒老师!”雨丝轻声说。
虽然,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无辜而可爱的孩子们。虽然,她依旧的温柔似风。然而,潜藏在她温柔笑容下面那笑而无欢的心绪,微笑之中掩饰不住飘忽的凉意,还是让心思细腻的孩童用心之际隐约地感触到了。也知道老师一向不善于刨根问底的,咬着嘴唇,自责地低下眼睛。
“好!宝贝!记住你的位置!”老师浮出积久成习温柔的微笑,向孩子们点一点头,“我们每个人都要想着全局,只有每个声音都照顾到了左右,同心一意,才能有好的效果!
大家想想看,有没有在大山深处高声大喊的体验?”
“有!”小脸蛋上闪耀起兴奋的光泽,几乎异口同声清脆地回答。
“好!”轻柔的笑容在她的嘴角绽开来,她向眼前山花烂漫般的孩子们款款而谈,“如果说,动之以情,情景交融,是文章的最佳境界。
那么,声情并茂也应该是歌唱的最佳效果。
所以呐,很多人都认同:感人心者莫过于音乐。
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就要先理解好歌本身的意境,用自己细腻的心儿去感觉音乐里所处的那个真实的境界,让水到渠成涌动出来的真情实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歌儿的神韵。
当然,对于幼小的你们以这种高标准来要求,不可否认是有一定的难度,也似乎有些苛求。
不过,这是我们歌唱的最终目的。必须从小就要有心向这方面努力,只有习以为常,才能自然做到安之若素,触类旁通。”
双双充满朝气与渴望的眼睛闪动着熠熠的光芒,如明媚的阳光,反过来也温暖了她那一颗深埋冷重的心。
“在我们唱这首歌的时候,大家不妨放飞五彩缤纷想象的翅膀,设想一下,自己就是一个山里生山里长调皮的小男孩,或者一个活泼的小姑娘。
一蹦一跳地来到阳光普照、洞府仙境般的山岗上,一边约定成俗愉快地砍柴,一边以悠扬的欢歌抒发自己心中的喜悦,引得群山遥相呼应,发出此起彼伏的回音辅以伴唱。这应该是一幅其乐融融美丽童真的画面……
我所以分三个声部来演唱,就是想以不同的声部来表现这种此起彼伏奇特的‘山谷回音’。”不经意间,她轻叹一口气。
但是,很快又换上温情的笑容,“好!来!我们这样一起试唱一次。”
如春风化雨般的垂教,使得一群稚嫩的幼苗春风得意朝气蓬*来。
虽然,不能说一脉相承,什么样的老师有什么样的学生。但是,跟着一位博学多识,心地善良的老师受教,不论知识,还是人品定会受益非浅。
从孩子们眼光中流露出对她的喜爱与尊敬,不言而喻,是她辛勤耕耘,爱心播洒的结果!春花烂漫,秋实还会远么?
“太阳出来罗哎!喜洋洋喽哎……”耘云播雨,孩子们很快就从善如流了,清脆甜甜的童音,饱含了丰富感情的共鸣,让优美的欢歌一时之间增辉添色了许多。
她一双纤纤细手在琴键上熟练而专注地弹奏着,但是,一种按捺不住思念已极的思绪又不请自来地从心底潜然升起,飞向遥远的故乡……
一片碧绿摇曳的芦苇,一只洁白美丽的天鹅,翩然而起,飞离了泥泞的草丛,飞向了自由广阔的蓝天……耳畔回旋着她最初教女儿唱的这首动听的歌儿……
当歌声嘎然而止,看到孩子们用疑惑的眼光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慢了一个音。
“很抱歉!”她惭愧地苦笑一下,“好!大家休息一下。
公平起见,为表歉意,我给大家弹奏一首名曲。”
这一次,她收起凌乱的心绪,以至于使娴熟、高超、炉火纯青的琴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让纯真的少年们听得如着魔似的目瞪口呆,童真的心儿被春雨清洗了一般,清新而舒畅,完全被深深地陶醉在美的享受之中了!
*
“您好!厂长,恕我冒昧,能不能占用您一点宝贵的时间?”似春风细雨般文静的谢风情轻轻叩门,听到允许,走进厂长室。
室内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异常优雅、温馨。
窗台上细腻光滑、翡翠绿色的磁盆中,一株葱茏高雅的君子兰正银光四射含情待放,缕缕清香四溢飘荡。另一盆亭亭玉立如鹤展翅的文竹,茂密滴翠,远望如烟如雾。
浅海般光滑悬垂流动性极好的窗帘,衬托得积雪一碧的白墙更加素洁,更生辽阔海洋般的梦幻遐思。
桌椅、沙发、茶几以及挺秀的三角衣架都是清一色的乳白。
虽然,贵为在此一方叱诧风云的一厂之长,却没一丝摆阔骄奢之气。宛如他本人一般,内涵丰富,幽雅而冷静,处处荡漾着一股无可置疑深蕴的书卷气,给人一种极具艺术修养的感觉。
假如,对于领航这么一艘迎风破浪如火如荼前进的舰艇舵手早有耳闻,而一经见到竟是这样一位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扑面而来给人一股超然飘逸感的博雅学者,定会产生一种惊诧与费解。
室内唯有一部电话,晶莹剔透,别一样的浅烟色,独具一格,而且质地上乘,一定是极品:王中王,玉中玉。
那种油然而引起的亲切感,令她不由得想起母亲最喜欢穿的飘飘柔柔,水雾一般迷梦的浅烟色上衣,温馨、高雅的倩影让她不禁心头一热,眼中水雾蒙蒙……
“你好!请坐!”当他抬起睿智的眼睛,看到清纯如水的谢风情时,一向以稳健著称的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收缩了一下眼睛,蹙了蹙眉心,愣怔了一下。
但是,指顾之间,马上恢复了常态,很有礼貌地站起,微笑招呼。
“是不是我来的不合时宜?”她羞涩地微微含笑。
“哦!当然不是!快请坐!”热情洋溢、谈笑风生一向使他魅力十足,也是他最令人称道的,今天也不例外。
“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她向前倾身而坐,灵秀的眸中闪烁着温婉含蓄的笑意。
“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相处?”他涵养有素地谈笑自如。
他的眼睛黑而亮,眼神深邃而沉静,具有很强的洞察力,充满了智慧、自信与坚韧。尤其令人感动、与众不同的是充盈在其中那份高贵的仁爱。他的个子不算太高,然而,却都是精华所在。
他一直寻机见缝插针地扬扬浓密的眉毛不失时机地盯视她几眼,随后,就陷入一副若有所思缥缈的神态。
“也许是因为我太唐突了。
其实,出风头本来也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一直非常欣赏路旁那些默默无闻的小草。
如果不是实在觉得不吐不快,也许,来之前的那许多次的徘徊,早已让我自觉身退了。”她纯净得犹如刚刚怒放的洁白梨花,软语轻言地微微一笑。
“本来,我的初衷是平易近人。不仅因为我曾经生活在最下层,感受过不公平的伤痛。而且,从道义上说,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平等是最基本的。
但是,看来,我很失败噢!”他深深自责地叹出一口气,向她歉意地咧嘴一笑。
“也许,正好相反,您做得太好了,让您周围的人有一种自发的深恩难报的感觉,就像王大爷脸肿的事儿一样。”她深思而语。
“怎么回事儿?”他脱口而出,吃惊地掀动眉梢。
“自己打的。”
“为什么?”心疼关切集聚于瞪大的黑眼睛之中。
“为丢了一箱药品。”她看到他深深地拧紧了眉头。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换个时间再聊好吗?
我想去看看。”他站起来,歉然地一笑。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想不会打搅您太久,长话短说,可不可以再烦劳您听几句。”秀眼含轻笑。
“好好!
真没有办法!性急的毛病总让我很失礼!”虽然,他又重新洒脱地坐下,竭力不着痕迹地谈笑自若。但是,心底的那份关注仍然像调皮的鱼儿不时地浮出水面。
“其实,歌功颂德,我并不善此道。尽管,事实上您很令人景仰,值得确实如此。我来这儿不久,对您许多真诚的善举却早已耳熟能详。
厂子蒸蒸日上,人们的生活日益富足。显而易见,在人们眼中,您就如揭竿而起的侠义领袖,济世的佛!在如今许多地方还是官富民贫的背景下,更是如此。要否认这些既不公平也不可能。
据说,您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但是,却是您无私而执着地让他们走出了苦海。
所以,对他们来说,您的话就如圣旨。但是,决不同于被迫强制执行的法律。就像王大爷这酷似军阀般的体罚,也是发自内心,甘心情愿。
我知道,您在他们一家面临大旱望云霓的困境之际,出面相助,不仅还清了他儿子看病欠下的债务,又供他孤苦的孙子上了大学。
您对他,恩重于山,为厂里工作对他来说就是报恩。
但是,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王大爷老泪纵横的自责。光看那红肿的脸,单听那件难以让人理解,难以接受的事儿。会和我刚进屋时,您给我温馨的感觉判作两人一样,很容易让人误解,有损您真实的形象。”
“暮鼓晨钟啊!多谢你来提醒我!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原以为这些杂牌军要纪律严明才能成才,看来,我对他们理解的还是太少!他们自有自己独特的做事方式!我只要尽我的最大努力就行了!”他感悟很深地叹了一口气,雷厉风行潇洒地站起来。
深含敬意地向她微笑而语,“无论褒贬,发生这样的事儿都是我的失误,我可以答应你,这样的状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
宇子见信步走进会场。
也许,由于博览群书,经历丰富,又善于思考,显得格外儒雅沉静。虽然,起初隐约面带一丝倦意。但是,一进会场,尘埃落定,精神抖擞,马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一笑迎与会人员。
“今天,反客为主,大家唱主角,尽可以畅所欲言。
我是听众,各位诉诉苦也行,发发牢骚也行,提提意见、建议更欢迎!
大家敞开心扉,咱们来个民主座谈会!”光芒闪烁的目光环视了大家一遍,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
椭圆形的会议桌中间,一丛丛婀娜飘逸的水仙像骄傲的长颈鹿似的伸出修长的脖颈,亭亭地托出簇簇娇嫩、雅致鹅黄色的花朵,花上的水珠儿在娇媚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玲珑,犹如粒粒一尘不染高洁的宝石。
人们的心情如花一样的自由舒畅。
快嘴老李急不可奈地举起粗糙的手,毕恭毕敬地说:“厂长,可不可以透个话儿?”
“只要是我能说的。”他含蓄地微笑,风趣地说:“不是国家机密。”
“那——!决不难为厂长,哈哈!”老李开朗地笑过之后,真诚渴求地说:“不过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事儿!
听小道消息,说咱这儿想盖楼房,有没有这回事儿?
俺儿子订亲了,媳妇家非得要求盖新房。俺琢磨着,要是盖楼房,还盖这平房干啥?是不是?”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大家的问题。大家想不想,决不决定,由大家来拍板!”宇子见意味深长地笑望大家。
“当然想!”快速响亮地众口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