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深了,桑府里除了守夜和巡逻的婆子小厮外,其余人全都去歇了。
主院也渐渐安静下来。
但主卧室的烛火未歇,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里边的男女主人在低声说话。
桑父说:“怪不得常家人能允许嫡亲的姑娘家,跟着拂月往晋州来一趟。想来一是想让咱们少往闵州跑一趟,少受些罪;二来,也是向咱们表明诚意,让咱们看看常家结亲的意向有多大。”
换句话说,常家人这么做,许是也是担心,担心他和桑母愚昧,会觉得他们招桑拂月为女婿,是在仗势欺人,且有招赘的嫌疑。
因而,不仅让嫡亲的姑娘过来了,且还让家中的兄长陪同前来。
姑娘家许是因为对男子动了心,而眼瞎心盲。但是男人家,尤其是如同常武明这样的人,却非常理智且细心。
由他陪着常敏君过来,想来常家那边多多少少还是对他们有些不放心,也要先确认了他们一家人的品性,才能放心让女儿下嫁。
桑母想通这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那个当家长的都不容易,都恨不能将自己能考量到的所有事情,替儿女们做在前面。”
桑父也叹了一声,又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道:“常家确实是门好亲。那家的姑娘不错,那家的儿郎也好。由子女可以窥见常家的门风,应该也是开明公正的。和他们结亲,是咱们占便宜了……”
这对夫妻絮叨到三更天,终于是忍不住困意,缓缓睡了过去。
而之后几天,桑母精心操持着每日的饮食,桑父则带着常武明在晋州看人文山水景观。
至于桑拂月和常敏君,两人早跑没影了。
桑拂月带着心仪的姑娘,走遍了晋州的大街小巷,让常敏君看他成长的每个足迹,和她讲述自己中二时期,犯下的错,闹出的笑话。
他们偶尔也会拉上桑拧月与他们一起,但桑拧月只跟着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和他们一道出门了。
其实大哥离家后,她出门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
早先是觉得没人带着,就自己出去挺没意思的。况且除了跟娘出门走动和逛街买些珠宝衣衫,她也觉地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懒得出门了。
而随着她一年年长大,出落的一日比一日惊艳,每次她出门,都会惹来许多人的窥视打量。桑拧月挺不喜欢这样的,更不喜欢那些人背着她窃窃私语。如此,她就越发少出门了。
不说桑拧月懒怠的窝在家中不愿意出去,只说常敏君见到桑拧月如此模样性情,当真喜欢的不得了。
小姑子人长得美,说句丝毫不夸大的话,那真跟天上下凡的神女似的。那浑身的书卷气,那通身的气质风华,真的,若她是个男的,她必定要把小姑子娶回家才觉得这辈子没有遗憾。
当然,她不是男子,自然是不能把小姑子娶回家的。但是,她家中还有未婚的兄弟啊,若是把小姑子变成弟妹或是表弟妹,这似乎也不错。
常敏君就偷偷问桑拂月打听,“拧拧都及笄了,家里还不准备给她相看起来么?”
桑拂月闻言大大咧咧说:“慌什么?她才及笄而已。你及笄那会儿不是也很排斥老将军给你说亲?话又说回来,若是你早早相看了人家,如今哪还有咱俩的事儿。”
常敏君推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吧。他可真不知羞,啥话都往外说。
不过知道拧拧还没开始相看,桑家也没有中意的人家,常敏君这颗心,就愈发蠢蠢欲动了。
她就把自己的意思和桑拂月说了说。
桑拂月也是见过她堂弟和表弟的,那俩人一人从军,如今就在大哥常武行帐下效力。年纪轻轻,也一身功勋,前程很被人看好。
至于表弟,虽然人文弱了些,但也长得一表人才。最重要是他性情高洁,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而他才加冠而已,已经中了举人。听说他学问出众,下一年的春闱有望夺得名次,这也是众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然而,常敏君提出这两个人,却立马就被桑拂月拒绝了。
换他一句话说,他们做的是掉脑袋的活儿,可他妹妹和他们不同。那是个再温柔缱绻不过的姑娘家,平常里看见点血,都能吓得面无人色。让妹妹嫁到闵州去,每年都要经受倭寇入侵的困扰和惊吓,他不忍心。
所以,不管是堂弟还是表弟,也不管他们再好的人品和前程,统统不可以。
桑拂月说出这个借口,就被常敏君狠狠拍了一巴掌。
不过事后常敏君也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像拧拧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应该生活在安然无忧的地方。闵州太乱了,她这样的性情,在哪里会每日提心吊胆,还不定年纪轻轻就夭折了……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话。总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权且当我没说过这事儿。”
桑拂月与常敏君定了亲,两人这事儿办的不合规矩,所以桑家便没大办。
不过为了不慢待了常敏君,桑父也是特意摆了一桌,请了他认为较为贵重的人来做见证。
沈廷钧就是被请来的、最为高权重的那个人。
桑拂月回了晋州后,还没往通判府去过。
一是时间紧迫,每日陪家人和常敏君,其余人他自然顾及不上。二来,也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不知道该如何登门。
如今看到沈廷钧,他倒是挺唏嘘的。也为之前自己回来晋州没过去通判府说一声,感觉不好意思。
不过桑拂月脸皮厚么,嘿嘿笑过两声,便又凑到沈廷钧身边。
经过三年的打磨,沈廷钧身上的气势越发骇人。而他通身的雍容与威仪,也着实让人望而生畏。
桑拂月这两年不在晋州,但也知道沈廷钧大张旗鼓的进行各种改革。如今晋州比之前更为繁华热闹,每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比之往年要多上两三成。这些,全都是沈廷钧的功劳。
而他年纪轻轻就掌管一整个州府,名副其实的大权在握,权倾一方。
桑拂月也是在走上仕途后,才愈发意识到,要在沈廷钧这个年纪,走到他这个位置,有多困难,又有多艰巨。
他在三年间爬到从五品的位置,自认为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甚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反观沈廷钧,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举重若轻。好似这江山社稷,这百姓民生,都在他的棋盘上,能任由他随意腾挪、任意拿取一样。
也当真是心思深沉如渊,手段神鬼莫测了。
桑拂月与沈廷钧叙旧的空档,常武明也看见了沈廷钧。